更糟的是,八月份已进入了雨季,泥路的大坑小坑上全是浑浊的雨水,里边藏了什么根本看不清。车行走起来就像在走蹦蹦床,一上一下地跳来跳去,脑浆都搅匀了。
一不小心,车就撞上了一块巨石,直接把车干进了坑里。
寸头情绪激动地大骂起来,赶后座下去赶紧推车。
后座两人屁颠屁颠地跑了下来,整个人都是软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扶着车大吐特吐起来,那痛苦的样子仿佛要将整个脑子都吐出来。
“妈的,新人就是屁事多。”
听到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寸头皱着眉解开安全带,从副座的抽屉里翻找出能用的打火机,又摸了摸裤带上的“吃饭家伙”,才从车上走下来。
他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先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眉头舒展。
雨下得越来越大,击打在树叶和车篷的声音非常解压,寸头忍不住享受了一会,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呕吐声没了,但是却没见那两人动身挪车,反而是听到了细微的敲窗声。
“我下来了,不在。”
寸头下意识地咆哮了一声,以为是那两人在敲窗喊他。
“不,不是,头……”壮汉小声地回应,声音一开始很大,却渐渐小了,“不是我们在敲。”
这时寸头终于发现蹊跷了,他抬头看去,两人都聚在后车尾旁,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起,举手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后备箱内。
车尾也有车窗,方便人看到里面有什么,但是许久没人打理,车窗上全是日积月累留下的污垢,远远看根本看不清。
寸头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马上将其压下,吸了口烟,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朝里看去——一双黝黑的眼睛从内与自己遥遥相望,像画出来的般,没有高光。
“鬼——鬼啊!”
寸头虎躯一震,快速地朝后跳了几步,差点摔进泥坑里。嘴里叼着的烟也跳起来,一蹦一跳砸到寸头肚皮上,把人烫得嗷嗷叫唤。
领头的都被吓成这样,下边的两人更是不敢动弹,本就吐得七荤八素的身子颤颤巍巍地就要倒下。
“头,诈尸了?”
高个子小声地问了句,又把寸头吓得一颤。
可是吧,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很可能转成愤怒的,寸头就是这个情况。有小弟看着,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被吓成这样实在丢脸,他故作镇定地将烟头拍开,清清嗓子,大手一挥道:
“你,你们去把后备箱打开!”
“啊,我?”壮汉大手一指自己,满脸慌张。
“叫你们干就干,别废话!”
寸头拍了拍自己的腰带,高个子马上怂了下来,推搡着壮汉去开门。
一打开后车门,被颠簸了一路的棺材就迫不及待地朝外倒了出来,壮汉来不及躲避,被砸了个眼冒金星,也无法顾得上翻倒而出的棺材,场面混乱不堪。
高个子赶紧把壮汉拉出来,余光一瞥,里边盖不紧的棺材都露了馅,黑色的裹尸袋哐哐往下掉,啪地砸到两人身上。
不知是太平间的冷气还没消掉,又或是纯粹的心理作用,两人感觉裹尸袋碰到身上时,一股股寒气直直窜到骨子里,冷得人浑身僵硬,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此时两人只有一个念头:
诈尸了!
都说群马县喜欢闹鬼,他们以前都以为是假的,谁想得到自己会碰上啊?!
一旁看着的寸头也傻了眼,他这个视角看不清后备厢里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两个小弟打开后车门后,几口棺材就掉了出来,还是开盖的那种。
寸头本想再往前走几步看看怎么回事,就见又有东西飞出来了,那是他们放在最里层的杂物,好似有东西操控一般精准地砸到了高个子的脑门上,声音响得像生瓜蛋子。
接下来又有东西掉出来,砸了几下,僵直的两人终于记起自己有腿了,连滚带爬地直奔寸头的方向,到了位置就直接抓住对方的脚躲起来。
两个大男人就和老母鸡肚皮下的小鸡,瑟瑟发抖,任寸头怎么撵都不肯走。
“呆头,肯定是你搬的时候不尊敬人家,人家报复你去了!”高个子胡言乱语着,把话头直指壮汉,“这下好了,我们也被连累了!”
“放,放屁,明明是头儿开得太快,把人家颠不高兴了!”壮汉也不是好惹的,颤抖着烟枪嗓也要反驳。
寸头一下怒了,怎么这还怪到自己头上了?
“滚!我倒要看看这鬼吃不吃我枪子!”头脑发热下,寸头拔出了腰间的家伙,朝着车尾砰砰开了两枪,没打中任何东西。
奇迹一般,车尾不再掉东西了,好像真的被寸头吓到了。
“嘿,我说什么,”寸头看奏效了,一股捍卫了尊严的喜悦和骄傲涌上脑子,哈哈大笑起来,“还得是枪管用啊!”
脚下匍匐的两人也看呆了,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下口水,边揉耳朵边缓缓站起,缓解刚刚的声浪攻击。
此时,寸头就像神一般,两人的眼神直直地黏在寸头的手上,嘴里识时务地开始吹起马屁,保证要把寸头哄高兴,免得被翻旧账给一枪崩了。
“哎呀头儿真是、真是天神下凡啊,把什么妖魔鬼怪给直接灭了!”
“是呀是呀,还得是头儿!”
寸头呵呵笑着,完全不吃这一套,举着枪敲了两下两人的脑壳,朝后车方向抬了抬下巴,命令道:“去,把东西收好,然后把车给我挪了。”
两人哪敢怠慢,一溜烟去收拾了,把尸体收的收、棺材盖的盖,然后再收好车里的杂物。
然而,高个子清点着清点着停了下来,他对着棺材数了又数,不停地回忆着,越数脸色越苍白,比刚刚吓到时还要恐慌。
“少了,少了……”
少了一具尸体!
雨水倾盆,暴力的水流冲刷着泥土,一串脚印逐渐淡去。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