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环着乘客的肩膀，如恶魔低语，在其耳旁回答道：

“你亲手杀死的……爱人啊。”

是的，那是一箱箱的碎尸。

非常完整，如果E-1174愿意，他甚至可以精细地扫描尸体，然后还原出死者生前的样貌身躯，顺便再分析一下它的性别、年龄和生前的健康状况。

但这并不是E-1174期望的。

哪怕在灵车上时，它和宿主为了逃跑必须利用同车的室友，它也没有因这么多尸体而恐惧过，因为它知道这些人都和八月一日信人一样是正常死亡，至少死得很安详。

就算室友们知道了他们利用了它们的尸体，也一定会原谅他们的。

可在这些碎尸上，它能感受到的，是绝望，愤怒，不甘。

[世界真小，居然开局就遇上案子了。]

E-1174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也可能是为了安抚宿主的情绪，但很显然这效果并不咋样。

八月一日信人也看到了解析报告，迅速理解了现在发生了什么，心情如坠谷底，双眼死死地盯着车辆的方向，呼吸急促了几分。

[这并不是……]

一段心声悄声无息地掠过，很快被另一个冷静的心声替代。

[继续听。]

宿主如此命令，E-1174也是马上进入工作状态，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监听上。所幸意识空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有所不同，他们没有漏掉什么关键对话。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司机拍了拍乘客的肩膀，成功让对方全身一颤。

“你……就算你用这东西威胁我，”乘客咬着手指，声音颤抖得像加了电音，“你也参与了，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噗，”司机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能帮你隐藏杀人的事实，自然能抹除我参与的痕迹，你是怎么敢的？”

乘客不出声了，全身抖得更加厉害，而司机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过了很久，也许并没那么久，乘客终于下定了决心。想通的那一刻，他整个身体脱力地向前倒去，被司机拉了一把后领子才没摔着，头却还是重重地磕到了车门上。

“……你要我怎么做？”

“把你爱人请出来，跟我来，我给你找了个很合适的长眠之地。”

司机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从后备箱取出一把沉重的铁铲，像准备参加棒球比赛般扛在肩上，饶有兴致地看乘客抽泣着把箱子一个个搬出来，随后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我去！]

E-1174迅速反应过来，让八月一日信人赶紧离开，但是司机的速度太快，在他开始动身时司机就已经走入了树林的范围。

这下跑不了了，就这么点距离，按宿主的身体素质绝对跑不过那个司机。

[藏起来！右下有灌木丛，去那里！]

来不及思考太多，八月一日信人用上最快的速度朝深处跑了几步，找了处灌木丛蹲下，尽力把身子蜷缩起来隐藏身形，然后放缓呼吸。

八月一日信人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却无法控制新生的心脏砰砰地疯狂跳动，传递到血管中，仿佛整个脑袋都在突突地跳。

[我的脚印还留在那。]

[没时间清理了，这人**走得也太快了，什么低级赛亚人？！]

一人一统在心里嘀嘀咕咕，试图从精神上缓解身体的紧张，尤其是E-1174，已经开始向各种乱七八糟的神佛祈祷司机别发现他们了。

这并不能改变司机一步步靠近他们的事实。

好在后边跟来的乘客拖延了司机的步伐，乘客拖着箱子一步步走进树林，没走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地要倒下。

“还有多远……我可爬不动山。”

“你杀得动人却抛不动尸？”

司机将铁铲旋转一圈，稳稳地将其插到土里，拍拍手朝乘客的方向走去，好像是要帮对方拿一部分的箱子。

八月一日信人和E-1174不敢放松警惕，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和肉眼视野中司机的行动，一动也不敢动。

“呃，谢了……嗯？”

乘客也以为司机要帮自己，结果司机却只是盯着对方的脚看了一会，随即又转了回去。

“要敢作敢当啊，松本。”

“啊？你说——”

听到姓氏的瞬间，八月一日信人下意识地记了下来，思绪只是懈怠了那么一秒，他的灵魂便如被重锤击下，危险与不安的讯号响起，他本能地动了身，朝前翻滚而去。

随即来到的，是司机落了空的袭击。

男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抓起铁铲后，只用一步就弹跳而起，向八月一日信人所在的灌木丛横扫而去，凛冽的攻击掀起一股风浪，怪力直接将灌木的枝叶砍折，仿佛削去了半边身子。

如果不是那一瞬间的警觉，让八月一日信人躲过了攻击，他刚复活的生命就要夭折了。

司机快速卸力，将身形调整回来，可八月一日信人却已经跑了出去。

“小孩子？”

八月一日信人感觉这是他两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可即使如此，他的速度依旧算不上快，加上惊吓导致的身体僵直，他的姿势几乎算得上连滚带爬。

他看到了车道，看到了外面亮起的天空，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再快一点——]

E-1174也扯着“嗓子”为宿主加油，仿佛这样就能让八月一日信人跑得更快一些。

[马上就能……]

它如此无能为力，甚至不敢将真相告知。

一脚踏空，广阔的天空向八月一日信人张开胸怀，将仓皇奔逃的孩子拥住。

高耸的悬崖成为保护他的堡垒，拦住了气急败坏的恶人。

他得以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