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燚笑了笑,继续道:“他现在正在你们北襄的东境频繁骚扰,那东境有什么你们可知道?”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墨燚翻了个大白眼,“东境可是你们北襄的粮仓啊,这都不知道,离东境最近的一片麦场便是有天下粮仓之称的谷稷城,可惜东境易守难攻,他不过是为了给北襄王多施加些压力,逼着他低头多赔点地赔点钱罢了,不仅正面避开了玄甲军的锋芒,还能不痛不痒的捞一大笔的赔偿,计谋倒是好计谋,就是幼稚了点。”
墨燚一点拨,他们顿悟了,所以沈袖今日把这个人放回去,就是为了给南宫永夜传话的,以南宫永夜嗜杀的性格,南境的新将对他出言不逊,他定是忍不了的,这样也许能打乱他的进攻节奏,无论他是否往南境来,他都会把一部分心思放在沈袖的身上,若是他决心打东境,玄甲军大可直接北上支援,东境的防御若是南宫永夜不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他根本拿不下来,而他若是回到南境战场跟沈袖决一生死,更是中了沈袖的下怀,因为南宫永夜目前手上的十万兵马就是南江的最强战力,若是被玄甲军挫了其锐气,南江必定元气大伤。
更重要的……沈袖没说,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一旦这个消息传回了南江,王座上的那位肯定就要坐不住了,不为别的,只一个姓,便能够让他坐立不安了。
沈袖笑着冲墨燚挤了挤眼睛,“懂我者,阿炏也。”
王杰又问道,“将军怎知他一定会告诉南宫永夜呢?若是他的消息被人拦截了南宫永夜岂不是就无法知道了。”
沈袖耐心道,“说给他听不过是为了有一条详实的线索罢了,真正的散播当然不靠他。”
王杰一拍脑门,原来是这么回事,心中不禁对沈袖多了几分敬佩。
夜里,鹞城外的湖边,沈袖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一点都没变,连一块石头一棵树的位置都没变化,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湖面上结了冰,沈袖蹲下摸了摸这冰面,小时候她还跟凌寒和青禾在这里滑过冰,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随着一阵风吹起,沈袖感觉到了身后站着的人。
来人开口,“阁下是谁,为何知道二十三年前的事情。”
沈袖听到熟悉的声音竟变得苍老,眼泪竟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好在约的是半夜,对方根本看不清。
“韩叔,多年不见,身子可好?”沈袖开门见山,转过身面对韩天齐。
虽然是夜里,但是沈袖还是清楚地看到韩天齐的身子明显一颤,等了半晌他都没有开口,沈袖便接着说道:“韩叔,我是凌寒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沈袖此时的男装打扮,沈家能活下来的男孩子也只有凌寒了,而要知道凌寒是否跟韩天齐在一起,只需要看韩天齐此时的反应。
“凌寒?你说你是凌寒?”韩天齐的周身突然散发出可怕的杀气,沈袖能感觉到,韩天齐根本不相信自己,此时她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没猜错,韩叔,你果然知道凌寒的下落。”沈袖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语气活泼的朝他前进了一步。
韩天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眼前的这个人竟能从试探中得到答案,“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夫只知道沈凌寒早就死了,你又怎么可能是他。”
“对,我确实不是凌寒,凌寒是我们家的老大,我该称他一声哥哥。”沈袖始终没有开口言明自己的身份,她扰乱着韩天齐的谈话节奏。
“你究竟是谁,你是朝歌?还是青禾?”
韩天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似乎有了答案。
“二十三年前,父亲就是在这里约见了北襄主帅方子安,利用当时北襄副将急功近利之心,换来了朝歌城十三年的安愉,十三年后旧事被翻出,南江王室对沈家赶尽杀绝,那一年的大年初一,沈家的窗花和灯笼都是鲜血染出来的红色,又是一个十年,我又重回此地,带着十万精兵,要攻打我曾经的故乡,韩叔,你说命运是不是很可笑。”沈袖一字一句说得云淡风轻,传到韩天齐的耳朵里却是如惊雷一般。
“你真的是朝歌吗?”
韩天齐的声音在发抖,他想了一下,当初只有沈朝歌和沈家的一个侍女被方子安带往了北襄。
沈袖点了点头,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谁知韩天齐却像个老小孩一般跳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哭腔,他大声地朝天上喊着,“沈兄,你看到了吗,沈家没有绝后!”
沈袖看着眼前的韩天齐十分的动容,她开口道,“韩叔,凌寒在哪里?”
韩天齐突然不再挺拔着身子,而是像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一般,勾着背,找了个矮石坐下,“原本我想着让这个秘密随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起下地狱,如今我遇到了你,总算是能够跟一个人诉说了。”
沈袖看着眼前的人,没了当初那般的英武,那个为了喝酒还要把爹从府里偷出去的韩叔,他好像真的老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凌寒他被我藏在了千凌峰山上的寺庙里,那里鲜少有人去,藏人可是方便着呢,我藏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发现他……”
韩天齐一个人嘟嘟囔囔的,多年的秘密终于能够说出来了,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一直在自说自话。
沈袖听到沈凌寒还活着的消息,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那!那他还好吗?”
没能第一时间就赶去见他,她迫切的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韩天齐神色黯淡,语气中满是自责,“他…他跳下悬崖后腿断了,我带着他四处拜访名医,可是他们都说他的腿治不好了,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韩天齐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在沈袖的耳朵里却嗡的一声炸开了,原来那样意气风发的沈凌寒,如今却要与轮椅为伴,眼泪夺眶而出,她背过了身子,不愿意让韩天齐看到。
整理了一下心情,她突然想起了涂灵,故作镇定地说道:“没事韩叔,我有大夫,我有这世上最好的大夫,她一定可以救他的。”
沈袖看着眼前已然有老态的韩天齐,她慢慢走近,直直地跪下,朝他磕了个头,“韩叔,父亲在天之灵看到您为了沈家的孩子拼尽全力,他定会感激您的,您做的已经够了,谢谢您,真的。”
韩天齐连忙上前扶起了沈袖,“朝歌,韩叔从十六岁开始披战袍骑战马,人生短短的几十载,却有二十余年都献给了战场,只有跟你爹一起重建朝歌城的那十几年,内心是真的快乐。十年前沈府遭此劫难,我却没能护住你们,心里愧疚万分,如今看到你竟然还活着,韩叔真的觉得此生无憾了。”
此时的天空下起了大雨,韩天齐张开双臂,今夜的他看到的不是沈朝歌,而是被拯救的他的灵魂,是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沈袖看着眼前的韩天齐,心中却觉得悲凉,如此挂怀她的长辈,如今她是要辜负了。
韩天齐突然看着她,慢慢地转过身,将后背露给沈袖。
此时的沈袖脸上温热,她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一记手刀,韩天齐应声而倒,她伸手拖住了他。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