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用尽全身力气咬在他的肩膀上,尖尖的牙齿咬进他的血肉,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浪潮自身下一阵阵传来,秦明殊浑身发软只能松口。
她松口的那刻,隐约听见了裴钰的轻笑声,他清淡的嗓音仿佛是从云边传来,“怎么不继续咬了?”
她咬紧牙关不肯开口,生怕一开口就是破碎的呻|吟。
眼前的白布一直都没有扯下来。
欲|海沉浮,彻|骨欢愉。
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1】
大股浪花不断朝她袭来,秦明殊只觉得浑身又酥又麻,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她只觉得身子烫的惊人,随后就昏迷过去了。
见她昏了过去,裴钰才缓缓从她身体内退了出来,他扶着她的身子,伸手替她解开了缠在眼眸上的白布,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眸上,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眸,久久才离去。
窥见她纤腰上硬生生勒出来的两道红痕,裴钰眉心微微蹙起,想必这就是那日她骑马离去留下来的痕迹,害怕马匹发狂将她甩下,她倒是聪明还知道用缰绳固定自己的身子。
伸手指尖她纤腰上的红痕,便见即使在睡梦中,她还是下意识皱了皱眉,倒是知道疼。
原来她也知道疼。
他抱着她出了浴桶,先是替她换上了一袭中衣,而后穿着中衣唤奴仆进屋换水,奴仆垂首进屋不敢直视主子,低头却看见满屋四溅的水花,心中一惊,只能动作干脆利落清理屋子,换过热水后就连忙离开了。
裴钰抱着秦明殊进了浴桶,替她清理过身体后才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将身上的伤口都撒上了金疮药,就连腿间隐晦处也没忘记用药敷着。
见她睡梦中的面容柔顺平和,他没忍住微微弯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随后才换了一身衣裳出门。
腰间仍是挂着一枚月牙白的荷包。
他撑着油纸伞,径自没入烟雨连绵处,身形颀长走在雨幕中,一举一动宛若画中仙。
檐角雨珠滴答滴答坠落,姚娘子午寐后刚刚睡醒,便听见屋门外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出门隔着绵绵细雨就看见了一位容貌清俊的贵公子。
直到那公子离开,姚娘子看着手中的两块金子还有有些微微愣神,随后才反应过来回屋将金子藏了起来。
梦里浮浮沉沉,秦明殊又梦到了那棵郁郁葱葱的青梅树,她仰头终于看见梅子熟了,只是可惜画面一转就到了空荡荡的芦苇荡,月色倾斜而下,她站在清河旁,转身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白花花的芦花随风而起,她想要离开,可惜一条水蛇死死缠在她的小腿上。
凉风阵阵,芦花迎面吹来,她心如死灰。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秦明殊呼吸急促、猛然睁开眼,她躺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屋顶,似乎是仍停留在昏迷前的那片白茫茫中,浑身的酸疼时刻提醒着她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同木偶一般躺在床榻上。
腿间酸涩中传来一股清凉,她便知晓是裴钰替她上过药了。
可那又怎样,她遍体鳞伤本就是拜他所赐。
躺了许久,秦明殊才逐渐缓过神来,她用右手撑着床榻,想要起身,擦破皮的右手掌心触碰到床榻面的时候还有些刺痛,可是她却仿佛没有感受到。
好不容易起身身子靠着床榻坐着,面前忽而出现一只美如冠玉的手,那只手端着一盏清茶递到了她面前,她侧首就看见了长身玉立站在床榻边的裴钰。
原来他还在屋子中。
秦明殊原本想要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可裴钰却直接将茶盏递到了她的唇边,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同他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况且她现在确实觉得喉咙疼痛,索性垂首任由他扶着茶盏,略带急促地一饮而尽盏中清茶。
几滴茶水顺着她的唇角滴落。
裴钰用另一只手替她擦去唇边的水渍,末了出门打开一盆水替她梳洗,明明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可是他的动作却十分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万次。
他都如此了,秦明殊也没必要端着,况且他们二人已经做过更为亲密的事情了。
等到梳洗完,他将她抱到桌边用膳,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秦明殊眼神涣散,奴仆送来饭菜的时候,她从敞开的房门中看清楚了外面的天色。
天色暗沉,想来应该是傍晚。
她下午跟着裴钰回来的,一觉昏昏沉沉,原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没想要也就是短短几个时辰。
可她却有种莫名的恍若隔世之感。
她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两口膳食就别开了头,躲开了裴钰夹菜的动作。
察觉到她的拒绝,他动作微微一顿,伸手搂紧了她的细腰,想到这两日她只顾着逃跑、定然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将她抱在怀中,他总觉得她消瘦了许多。
他心底的怒火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比起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怒火,还是她的身体更为重要。
想到此,裴钰松开了她的腰,重新盛了一碗汤递给她,温声劝道:“明殊,我们过些日子还要赶路,你总要多用一些膳食,才能尽早将伤养好。”
言毕,他便用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唇边。
秦明殊垂眸看见了勺子中的一颗莲子,她起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反问道:“这莲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自然是买的。”
明春府中只要姚娘子府上有一大片荷花池,几乎是瞬间秦明殊就意识到是他去找姚娘子了。
她这两日颠沛流离,逃离他的每一日,她都拼命赶路、不敢合眼,就是害怕被他找到,可却还是功亏一篑,他以姚娘子性命相要挟让她退让,她退让了,可他却还是去找了姚娘子。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怆,她忽而伸手直接推开了裴钰的手,瓷勺摔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那枚洁净无瑕的莲子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沾染尘埃以后才停下。
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胶着,可是秦明殊还是觉得不够,都不够,她伸手直接将裴钰右手端着的那碗汤拂落在地上,冷声质问道:“裴钰,你不是答应要放了姚娘子,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听见她的质问,裴钰原本温和的神色也逐渐冷淡下来,她冰冷的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防备,她将他当成什么?他是不择手段,但是却也不会出尔反尔。
只是想到这两日她或许受了许多苦,裴钰压下怒气,好脾气开口解释道:“明殊,我并未出尔反尔,只是去将你今日采摘的莲蓬买了回来,顺便感谢了一番姚娘子。”
说完这话,他就抱着她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他们二人的面容,秦明殊抬眸视线落在铜镜中,面容白皙、眸若秋水,这样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她垂眸移开目光,不愿意多看。
裴钰弯腰站在她身后,铜镜中映照出他们二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恍惚间让他想起了湖中成对的鸳鸯。
仅仅是一瞬间虚无缥缈的想法,他顿时就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轻轻贴着她的发丝吻了一下,裴钰这才踱步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白玉梳,他握着梳子站在她身后替她梳理头发,玉色穿行在鸦色发丝间,宛如江风拂晚柳。
她的发丝很是柔顺,他梳了几下后就将白玉梳放回桌上,转而从梳妆台上找出一根银簪,动作略带生疏地替她挽发。
秦明殊像是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动。
视线透过铜镜落在鬓发间的那根银簪上,她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送给姚娘子的谢礼,心底没由来涌上一阵厌烦,裴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难不成还要这个玩物对他心生感激、感恩戴德?
她所在乎的,他一点点剥夺。
她所贪恋的,他亲手将之摧毁。
难不成就连一根赠送他人的银簪,也需要他提前过目?
她以为她已经全然认命了,可惜她还是没办法不在意这些事情。
若是她没有读过书就好了,若是她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奴仆就好了,若是她真的不知晓什么叫尊严和自由就好了。
可偏偏她读过书,她渴望尊严和自由。
是以才会更加痛苦。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眉眼如画的美人面,可惜秦明殊却看见了自己撕裂的灵魂,她双目空空,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一颗心千疮百孔,早已无药可医。
裴钰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替她挽好了发,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做来难免生疏,心沉寂久了,挽发的时候居然有些紧张,比他当年参加科举还要紧张一些。
他记得她很喜欢这根银簪。
失而复得,总归会开怀一些。
他盼着她能笑一笑。
可惜,等他望向铜镜中的面容时,却见她已泪流满面。
察觉到他的视线,秦明殊泪落不止,她伸手掩面无言哭泣,颗颗眼泪顺着下颌落成线,许久后才哽咽道:“裴钰,你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周四不更,周五更。
【1】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前半句出自《西厢记》,整句出自剧版《红楼梦》台词,巧姐儿沦落烟花地唱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