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不详的朦胧红色之中,单林檎强忍着令人发毛的手感,正在尝试将蜷缩的尸体从夹缝中拖出来。奈何尸体的双手将门把手抓的太紧了,尽管单林檎动作小心,但是因为被过长时间风化侵蚀的干尸还是发生滋拉的破碎声。
单林檎避开扬起的灰尘,抬眼一看——原来是尸体的手腕断裂了。此时灰色干枯的双手如同某种植物根系,哪怕是死了,也还是紧紧攀缘扎根在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
尸体没有了手部的阻碍,单林檎很轻松的将这具已经被榨干水分的尸体给拖了出来。
非常奇妙的触感,单林檎感觉自己正抱着一捧干燥硌手的枯叶。
长时间没有生命寄居的身体原来是如此轻飘脆弱吗?单林檎有些走神的如此想到。
他轻轻的把尸体移动到空旷一些的门前,细细对着尸体打量起来。
尸体蜷缩的厉害,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极端痛苦的鼠妇一样,完完全全的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膝盖几乎都要嵌到头部里去了。
同时因为长时间被铁门挤压,尸体变得有一些扁,两侧灰色的皮肤上遍布着细细的裂纹。
单林檎迟疑了一会,还是将这具脆弱的尸体分开了,没有费什么力气,只是呲拉一声,尸体便沿着原有的裂缝,安静的断成了两截。
单林檎在尸体的腹部发现了紧贴着一片醒目的白色,他小心的从尸体上撕下它——是一张不规则折叠着的A4纸。
摊开后有三种不同的折痕,一种是凌乱的碎痕,预示着这张纸曾被暴力的揉成一团。
另一种是对称的有规律的直线折痕,最后便是单林檎打开纸后留下的折痕,非常的不规律,应该是这具干尸死亡前折下的,看上去紧急而粗暴。
在一片朦胧粘稠的红光之中,单林檎小心的将纸抻平整,纸上潦草的字迹划痕若隐若现……
阅读完毕后,单林檎沿着折痕小心的将A4纸收起,将干尸拼凑好后靠在墙角。
在进楼道前,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这甚至不能被称之为“天空”,因为它显然没有任何属于天空的要素,如同一块漆黑的幕布一般,将单林檎目所能及的一切都笼罩入内了,投下了沉默而高耸着的死亡阴影。
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于天空之上。
一个如同直觉一般的念头在单林檎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眯着眼抬头,让目光细细的在一片如出一辙的黑色之中寸寸描摹而过。
于是他在一片墨色之中抓住了一线若隐若现的白色。
那白色极细极浅,首尾连接着——组成了一环饱满的圆。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冲上单林檎的脑海。
……那是一个太阳。
一个高高挂在天上。
正在经历日食的——“太阳”。
尽管时间紧急,但是单林檎还是停下了脚步,那白色线条的太阳似乎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因为他感觉到就在圆形的遮挡物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奔涌而出!
突然那一线白光开始挣扎着浮动起来,如同海浪一般,不顾一切的沸腾起来,想要击溃阻挡着它的光辉的障碍。
一种怒号着的、激荡着的情绪,盘旋着哀痛的悲鸣,如同洪水一般在单林檎耳边席卷而过,在单林檎脑海里留下一阵嗡鸣。
在嗡鸣之后,一阵虚假而空洞的温暖环抱住了单林檎。
就像沐浴在白炽灯下,刺眼的光亮似乎要扎进单林檎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之内,留下一个强烈光明的烙印。
单林檎只感到眼睛一片刺痛,如同千万个白炽灯放在一平方米的房间里,强烈的白光让他有一种被剥夺了视觉的错觉。
单林檎已经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睁着眼睛,白色如同羽毛,将他轻飘飘的埋葬起来,脚下土地坚实的触感也逐渐消失了,单林檎感觉自己似乎漂浮着,被羊水轻柔的包裹了起来。
周围明明安静的很,但是他感觉到心中莫名而嘈杂的情绪如同血泉一般爆鸣起来!
——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或许并不仅仅是错觉,单林檎身上的感官确实在被抽离出来。
四面八方的刺眼白光犹如尖锐的刻刀,渗透进单林檎的每一条神经,一寸一寸的将单林檎感受世界的能力从他身上刮下、剔除。
现在的单林檎在一片白茫茫中无法识别,但确实有白色的细线从高高挂起的白色光环之中渗出,如同菌丝触手一般逐渐爬满了单林檎全身,并且还在向内生长,目的是为了填充代替单林檎刚刚失去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几乎要被白光吞噬的单林檎有些痛苦拧着眉,在纯白的光芒之下,一切感受都在消散中归于暖洋洋平静。
白光中,单林檎的表情逐渐放松,此时他只想睡觉,让自己的意识暂时脱离身体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耳边怒号着的冲撞着的声音始终让他不得安眠。
它们穿过肠胃,单林檎感觉到灼烧般的饥饿。
它们穿过肺叶,单林檎感觉到冰冻般的窒息。
它们穿过喉咙,单林檎感觉到枯竭般的干渴。
它们穿过眼睛……
带来了——
光明!
单林檎再次看见了,那是并非完全的光明,那颗挡在纯白太阳前的阻碍之星,此时吸引了刚刚恢复视力的单林檎所有注意——它在呼唤他。
那颗纯黑的星球,此时安静的在一片躁动的光芒之中稳稳悬停着,单林檎甚至能看见他四周环绕着黑色如同粉尘一般的灰烬,如同水波一般柔和的荡漾着。
它沉默的遮挡了纯白太阳绝大的光芒……
单林檎莫名的觉得眼前的巨物赋有人的特质,所以他便如此的提问了。
“你是谁?”
灰烬们跃动着,单林檎听见了。
……
「我是燃烧之后的愤怒。」
「我是结束之后的结束。」
「我是隐藏于时间之后的另一个结局。」
「我是一切所有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