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谢侍郎还有用,怎么可能因李砚辞一句话说动就动?
“朕将此事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替他申冤。”李砚辞沉着眸子打量了她片刻,冷笑了一声,“也是,你有阳奉阴违的资本,先帝到底留给你多少东西,谁都不清楚。”
言讫,他转身回到桌前将灯烛放下,坐回了座位。
光源逐渐远离,许迦叶神情平静,静待黑暗重新席卷。
李砚辞见她毫不动容,像尊无悲无喜的神像,心头骤起一股无名火气。
“既然问不出东西,那便让他死,你舍不得景王,总不会连他的师傅都舍不得。”
许迦叶轻声道:“陛下,臣与景王毫无瓜葛,但谢侍郎也曾教导过臣。”
“毫无瓜葛?”李砚辞缓缓阖上了眸子,心中妒火愈炽,“你是朕的内侍,朕竟不知道你与谢侍郎有师徒之谊。他在何处教你,是在先帝宫中,还是在景王府中?”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他抬手碰了碰桌上的汤盅,等了她许久,汤已经半凉了。
罢了,她未必愿意喝他的汤。
许迦叶蹙眉:“陛下何必疑臣?”
李砚辞复从座位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许迦叶面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至身前,隔着寸许距离望着她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景王并未将你放在心上,哪里值得你拖着这一身的病替他操心。谢侍郎在他府中教你,那就更该死。”
李砚辞见许迦叶仍不为所动,心中顿生无力之感,他怕自己在妒火驱使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行至桌边,借桌子勉强支撑身体。
许迦叶的声线依旧那样平稳:“陛下,不是在景王府中。”
是在元宸长公主宫中。
想到公主,许迦叶拢在袖中的指尖颤了一瞬。
元宸长公主是李砚辞的皇姐,与景王一母同胞。
太宗子嗣众多,但他唯爱这个他最宠爱的昭贵妃诞下的女儿,悉心将其教养成了文武全才。
公主仁义纯善,她回护诤臣,为了不让皇妹远嫁和亲与太宗据理力争,收留秉性愚钝抑或是在意外中肢体残缺的宫人。
倘无公主,即便她初入宫时从淑妃手中活了下来,也会因受李砚辞牵连落得凄惨下场。
许迦叶非此世中人,十年前,她来此帮原身实现心愿。
原身与她的龙凤胎兄长年幼失怙,被过继给了已有一子的二叔,家中财产也被其一并接收。
天降大旱,原身和兄长在逃荒路上被二叔一家抛弃,兄长为奔活路,主动入宫,没承想净身后伤口感染了。
他自知时日无多,为免原身颠沛流离,暗中掉包,让原身顶替了自己。
原身入宫没多久便死于李砚辞的母妃淑妃之手,她的愿望是让淑妃死得和她一样惨。
*
十年前初至此世界,许迦叶便遇上了令原身丧命的死劫。
淑妃的贴身内侍凝眸扫过面前几人,抬手一指她:“妖妖道道的,就你了。”
立刻有宫人上前制住许迦叶,将李砚辞常穿的衣服式样套在她身上,把她扛起来扔进了淑妃的寝宫。
脚步声响起,目露癫狂的淑妃手握长鞭行至近前。
许迦叶在淑妃挥鞭前抓住了鞭尾,借力起身。
原身是被淑妃虐打致死的,不知为何没有反抗,临终方悔。
但她不是顺从的、只会默默忍耐施加在他们头上的全部不幸的宫人。
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是身穿,身体比原身更加孱弱,无法力敌,只能示敌以弱,假借逃窜将淑妃引至桌前,趁其不备,举起桌上砚台猛砸其头。
淑妃惊叫一声,玉容染血,身形摇晃,瘫软在地。
许迦叶亦因脱力踉跄跪地。
待气力稍复,她拾起鞭子,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将原身凌虐致死的疯子勒死。
可惜了,淑妃就这样死了,不够惨。
她用鞭身狠狠勒住淑妃的脖颈,手上青筋泛起,神情却温和平静,像是在哄不乖的孩子睡觉。
李砚辞推开门,入目的便是这番场景。
瘦弱内侍的手因脱力而颤抖,抬眼看向他时,一双眸子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