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狂欢之后，周日大部分人都选择躺在宿舍里休息。
唐找到蕾多安，对方要带他去见一见那块从神迹里带出来的石板。
“那个神迹在瑟根地区，你知道帝国第三研究所吧？他们的人下去过，但没敢继续深入。”蕾多安领着唐走出了北方大学的校园，往葛科尔尼的方向去了。
这是最近唐第三次听到瑟根地区的神迹。
“你说的那个神迹，不会在鲁安雨林的西南吧？”他试探性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哦，”蕾多安说，“特里加杀死秘密的时候你也在。”
她向前来检查的卫兵出示了证件，经过严格的搜身之后，他们进入了葛科尔尼的范围内。
“欧文，布利斯克家族的那个次子，他计划带着那些贵族子弟去这个神迹探险。”唐将宴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蕾多安。顺便提到了厄佐伊。
他们不能靠近银白的堡垒，随行的卫兵严格地警戒他们行走的方向。经过松顶塔，蕾多安带着唐进入了位于葛科尔尼东边的一栋小楼。
“他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蕾多安评价道。
“算盘是什么？”唐问道。
“这不重要。布利斯克家族的确对这次考察活动提供了资金方面的支持，若说拒绝应该没有可能，不过这不是咱们应该操心的事情，这种烂摊子都扔给研究所去头疼吧。”
这栋小楼里的气温很低，从外表看是伊莫托常见的石质材料筑造，但一进入内部就会发现，这里的阿尼厄特征非常明显。阿尼厄地区是东边联盟的第一大区，据说那里全都是机械造物。比如这栋小楼，顶部的灯光使用的是灯管，还有随处可见的能动的画布。
“这个是闭路电视。”蕾多安给唐介绍道。
“他们是怎么动起来的？”唐上前摸了摸，入手是冰凉的坚硬触感，这块板子，哦不，闭路电视，的周围连接着几根线和各种小盒子。
“电子、机械。如果你去过联盟就会发现，伊莫托简直就是个原始部落。”
很难想象，在“原始部落”伊莫托权力的中心，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地方。
“你得承认，蕾多安，”一个脸上布满胡茬的男子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科技有时候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比如解读石板上的文字。”
“哈哈·慕斯李。”蕾多安向男子打了声招呼。
“也许给它们足够多的样本，它们能够分析出我想要的结果。但现实情况是，我连可以喂给它们的样本都没有，”男子一脸遗憾，但看到唐之后，他突然像得了疯病一样冲到唐的眼前，握着唐的手说道，“你就是那个古文字专家？”
“呃，”唐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让这位，呃，哈哈·慕斯李先生冷静下来，海弗拉可不喜欢这种肢体接触，“也许？”
蕾多安似乎已经熟悉男子的不正经，她不容置疑地将哈哈·慕斯李从唐的身上扒下来：“是他，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让他看看。”
“是的，是的！”穿着邋遢且不修边幅的研究者将唐甩在原地，冲回了实验室。
“就像我和你说过的，天才总有一些怪癖。”蕾多安耸肩。
“不是很难理解。但为什么叫哈哈？”唐揉了揉手腕，躁动的海弗拉终于安静下来。
“也许你听说过斯凯瑞·慕斯李？联盟有名的怪才科学家。”
“那是鄙人的哥哥，但我其实比他更厉害！”哈哈·慕斯李回来了，他神情严肃地盯着唐和蕾多安套上一身防护服，又拿着消毒水在他们身上喷了两圈，才允许他们进入他的研究室。
“为什么他自己不用穿？”
“因为觉得自己比哥哥厉害，所以就改了个名嘲笑他，这样别人叫他全名的时候就像在嘲讽一样，”蕾多安率先进门，“因为说自己和石板宝贝同吃同住，已经同化了，所以进出都不需要穿防护服。”
“聪明！”哈哈·慕斯李向她比了个赞。
实验室内区域划分非常明显。在正中，一块石板被整齐码放在一张实验桌上，其上可见碎裂后拼接的痕迹，文字是凿刻在石板上的，看起来风化严重，字迹有些模糊失真。
而围绕着实验台两米以外，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有吃剩的泡面，有乱扔的脏衣服，两个睡袋，三个脸盆，还有数不清的杯子。墙上也有几个比较小一点的闭路电视。
哈哈·慕斯李给自己沏了杯咖啡，唐只觉得空气中全是苦涩的味道。
唐走到实验桌旁，辨认起了石板上的文字。看字的结构，与矮人的字非常相似，但石板上的文字在写“口”状字符的时候，四个边角都是明显的弧线，类似一个椭圆。
这是地精的文字。
矮人与地精是远方亲戚，至少唐这么认为，毕竟他们都长得身材矮小，有一把子力气，不是爱抡着铁锤打铁就是挖地道。
石板风化的非常厉害，许多文字的凿痕已经消失，辨认起来有一定的困难。
“你认得吗？”哈哈·慕斯李期待道。
“认识是认识，但认清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唐回答。
“太棒了！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吧！”哈哈·慕斯李拍起了手，研究室吵闹的声音吸引来了小楼里的另一位住户。
“我还要上课......”
“这是谁？”一个年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哈哈·慕斯李大叫一声“别进来”，然后蹿了过去阻止来人踏进这个房间。
那是一个老人，面容饱经风霜，头发花白卷曲，头顶已经秃了一块。他拎着一瓶酒，靠在门框边喝着。
“他是瑟根地区的猎人，我们的向导，”蕾多安向唐介绍道，“老巴克，好久不见。”
“我们上周才见过的，小姑娘，”老巴克打了个酒嗝，“什么向导，我是你们的囚徒！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快把我憋死了！”
“所有进入这里的物资都需要经过安检，你申请的那些色|情杂志都被卫兵处理掉了！别想了！”哈哈·慕斯李把这个老酒鬼推出了研究室。听说这个老家伙每次都会偷偷购买一些全是大胸妞的花边小报，卫兵也很苦恼，现在已经习惯从层层物资里面翻出以各种方式藏起来的杂志。
“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原始人怎么纾解自己的欲望？嗯？看看联盟！虽然也是一群混蛋，但至少他们允许可爱的姑娘们在屏幕上动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是答应给你搞一个你说的那种会动的娃娃了吗？”
“你最好记得。”老酒鬼一瘸一拐地走了。
唐将视线从门口移回。
吵闹声远去，他集中注意力解读石板上的文字。蕾多安抱臂站在一旁，静悄悄的。
唐勉强辨认出了开头的几个字。
二百口口......赞颂神明之威口，欲口予......口口来者之口眠。
“我等臣民赞颂您为众神之神，威光照拂后世万千生灵。”
青年俯下身子，隔着防护服尽可能地贴近那块石板，手指游走在被风雨雕琢千年的文字上，感受着熟悉的气息。
“......献上悲悼者的遗骨，化为永恒不灭的石头守护您的长眠之地。”
唐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悲悼者”上面夹着的一行小字。
阿口林。
中间那个字已经糊成了一团，怎么也看不清。
“真的是他？”唐小声说着。
“什么？你发现了什么？”蕾多安没听清。
【......也许差了一个字，别抱太大的希望。】
“你总爱想象最糟糕的情况。至少我们得到了一种可能性，不是吗？”
【见到希望又绝望，你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痛苦。别太天真，唐。】
“我知道，我知道，”唐摸着那三个小字，不知如何是好，“希望如同毒药，但我甘之如饴。”
他一无所有，施舍一些希望给他又能如何？绝望也好，痛苦也罢，总要有什么东西支撑他继续往前走。
【你还有愤怒，你还能复仇。】
爱对于长生种来说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但恨却不是。尤其是对于布拉布库来说，恨是力量的源泉，憎恨与愤怒让他们强大。
【感受憎恨，你一直在愤怒不是吗？愤恨他抛下你，愤恨被人背叛，愤恨这世界让你继续活着。】
是吗？我一直在生气吗？
【回归吧，你是我的孩子。】
“！”
一股拉扯的力量从唐的手臂上传来，唐居然被拽了一个趔趄。甩动的黑发在视线中划过，蕾多安有些担心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你还好吗？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
“？”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石板。
【你在跟谁说话？】
海弗拉在他心里问他。
*
等唐从那栋阿尼厄风格的小楼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那块石板上大多是当时比帕统治区内的地精对那位神明的赞美，唐再次阅读石板上的文字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是说，有人用我的声音和你交流？】唐将当时发生的情况告诉了海弗拉。
“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就像平常一样。”
那个声音、那个意识，它似乎非常了解唐，也好像在故意激怒他。
“它说我是它的孩子......可笑。”他是麦德尔的孩子，跟他说话的难不成是麦德尔吗？
撒谎也要讲究基本原则，麦德尔早就已经被那个该死的龙撞断了！
【我们需要想个暗号吗？原本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这种不安全的事情发生。】海弗拉提议。
“什么暗号？”唐现在只想去那个神迹里亲自看一看，研究一下那个悲悼舞者到底是谁。
【比如‘赞美麦德尔’，或者布拉布库的颂歌，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只有咱们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这些都不太安全。”
【那你说。】
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昨日的灾难令所有人人心惶惶，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不敢在街上逗留，只有一些摊贩还留在街边。提着花篮的小姑娘从唐的身边跑过。
落日的霞光斜打在街巷间，野猫悠闲地在石墙上漫步。见到有人经过，就慵懒地卷卷尾巴打声招呼。
唐伸手把一只小白猫撸得舒舒服服，喉咙里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千朵帕莉莉兰，怎么样？”
喵~
他手下的小白猫不明所以地喵喵叫着。
【......你...】
“好了！”唐抽手想要离开，却被那只小白猫用爪子抱住了手，它的头不断地来回蹭着唐的裤
脚，一边哑声叫着，“我得走了。”
“珍妮——珍妮！”
身后传来呼喊的声音，刚刚还在唐手下蹭来蹭去的小白猫立马起身，颠着声跑向呼喊传来的方向。
被打断的海弗拉不再说话。
唐笑了两声，看向小白猫和跑过来的小女孩。
“珍妮！你在这里呀！”小女孩的手上挎着一个花篮，里面装满了莉莉兰花。
小白猫珍妮非常喜欢这个绑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躺在对方的臂弯里撒娇。
“她叫珍妮？”
玛莲·奇尼特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对方带有异国特征的发色和面容让她心生恐惧，但怀中的珍妮却不老实地跳下了地，跑到男人的脚边。
“是的，先生。”玛莲试图把调皮的白猫抓回来，但珍妮突然变得不听她的话，抓了两下无果之后，玛莲只能尴尬地把玩着自己银色的发辫。
她想要离开，但又不想扔下珍妮一个人走。
出人意料地，男人抓住珍妮的腋下，在白猫不解的喵喵声中将它放回玛莲的怀里。
“你的银发很好看。”唐由衷地夸赞。
“谢谢您，先生。”玛莲有些羞涩，她从花篮里掏出了两朵莉莉兰花，想要送给这个赞美自己头发的男人。
这些莉莉兰花是她早上从城外采来的，一天下来也没有卖出去几朵。莉莉兰实在是太过于常见，
不论玛莲如何为它们洒水、让它们保持湿润新鲜，也极少有人愿意花费几个铜币买这样随处可见的小花朵。
她没有其他办法赚钱，只能日日尝试祈求过路人发发善心，买一朵小花。至少在提曼泊，雇佣玛莲这样的童工是触犯法律的。
唐给了她一个银币。
“这太多了，而且我也没有零钱找给您......”玛莲手足无措，那枚银币比她的小拇指还要大。
“我用它买下你花篮里所有的花。它们是世间最美丽的东西。”唐让她收下那枚银币，接过她提着的所有莉莉兰花。
“谢谢您......”玛莲再三道谢，在太阳完全落山前，抱着珍妮离开了。
*
伊莫托帝国的皇室拥有极大的权力，在皇家骑士团的拥护下，首都提曼泊就是他们最坚固的堡垒。散布于帝国境内各方的七大家族，除了驻守北境的冰原之狼乌福尔家族，还有驻守西境的阿波欧勒戈拥有军队之外，其他家族基本都通过雇佣甘迦穆尔的雇佣兵来保护领土。
敬神会的首领通常是一位大主教，一位大祭司。大主教负责处理平日里的日常工作，包括吸收教徒，发展教会等等，大祭司则主要负责施舍日的祭祀活动。通常更有影响力的应该是大主教，但是因为尼威三世的宠信，科尼门大祭司在敬神会内的地位隐隐有超越奥罗甘斯大主教的趋势，敬神会的骨干们也大多偏向更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科尼门。
这位科尼门大祭司最大的愿望就是申请将保存在帝国研究所的“神迹”交由敬神会保管。这个“神迹”并非之前唐和蕾多安聊天时提到过的特西亚陨落时留下的“天坑”，而是在“天坑”内发现的一种有形能量体。
“呃......啊......啊！！！”
帝国研究所位于葛科尔尼院内的地下，比尼威三世所在的房间更深的地底。这里有外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也有那些古板的贵族大呼“不成体统”的先进设备。这里所有运转着的机器都是从联盟秘密采购而来。
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内，最中央矗立着一个圆柱形的“囚笼”。一个人正趴在圆柱体透明的外壁上，痛苦地哀嚎。
“救救我......救救我啊！！！”他努力地将身体贴在已经沾满他鲜血的外壁上，瞪大双眼看向围在圆柱体周围的人。他开始祈求，然后开始怒骂。他的身体正在飞速地老化，而跟他待在同一片空间里的“神迹”，光芒越发明亮。
忽地，“神迹”像是吃饱了一样，囚笼里的人彻底失去了生机。
维泽很多次都想叫这群人停下，但他却说不出口。温妮看着这个过分优柔寡断的大哥，命令研究员将另外一个人带过来。
“看着他们，大哥。”温妮摆摆手，研究员们将被注射了镇定剂的神眷者扔进了圆柱体内。
“他们是背叛者。失去理想的人没有资格与我们为伍，与其毫无价值的死去，不如将力量贡献给神明。”
维泽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妮。
“温妮......你！？”
“我们与斯拉库恩的谈判失败了，冰原狼主马上就要带军出征，”温妮看着囚笼内的“神迹”不知疲倦地吞食着神眷者的生机，对维泽说道，“这是个立功过的好机会，父亲也会很开心的。”
维泽甩手离开了。他满怀期望而来，却又失望而去。
温妮看着他的背影。哪怕见到神明这幅乞食的姿态，也心软到只看得见人类吗？
温妮轻声咳嗽了几下，贾库依然尽忠职守地守护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