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莲花岛，凤尾森森的幽篁馆。

红木茶案上，紫砂壶里的龙井已是第三泡，舒穹和舒颢的谈话将近尾声。

在桃花溪陶氏发生的自相残杀，让仙尊也摇头不已，直叹相煎太急。

而秦忘情那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大无畏，不但让他记住了魔音贯耳的旋律，还以毒攻毒地利用魔曲对抗尸兵大获全胜，也令仙尊印象深刻地记住了这位初出茅庐的罗浮宗弟子。

“秦忘情这招以毒攻毒是剑走偏锋的法子，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离经叛道。萧夫人肯定是不赞同的，彭泽萧氏一定也会竭力反对。”

“不管他们赞同还是反对，我都已经跟秦忘情要了曲谱，也学会了这半支魔音贯耳。以后只要能派得上用处我就会用它，不会拘泥于陈规。”

舒颢云淡风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份不显山不露水的强势。他坚持自己的认知，不会屈服于他人的想法，任何人都无法左右他。

舒穹用欣赏的目光端详着自己的儿子，心底泛起一份孟渚泽舒氏后继有人的欣慰。

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必须要自己具备非同一般的眼光、心胸与气度。如果事事都要与他人商量，以他人的意见为主，肯定难以成就一番功业。

立业与成家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舒穹也不免联想到了这方面的事。

“颢儿，你把卿云歌打发去了越州，她事后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你可算是得罪她了。”

“得罪她，总好过得罪萧夫人和天玑尊。她若是在徽州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去承受这二位的雷霆之怒。”

舒颢直言不讳的话，听得舒穹也失笑道：“的确如此，彭泽萧氏这对父女俩的火爆脾气，实在是让人没法不退避三舍。”

“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是把卿云歌打发得越远越好。”

他们父子俩正谈着话，游心亲手捧着一个银托盘进了屋，托盘上放着两盅刚刚炖好的银耳莲子羹。

耳尖地听到了刚才的一番对话，她不禁插了一句嘴。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颢儿你却只想把卿云歌打发走，看来你对她是没有好逑的心思了？”

母亲问得如此直截了当，舒颢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尴尬，但还是坦然承认道：“娘，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世交家的妹妹。”

儿子对卿云歌没有求娶之心，游心颇有一些失望，因为她还挺喜欢这个真性情的娇俏少女。

是夜就寝前，游心一边对着菱花镜卸妆，一边对丈夫絮絮念。

“真是可惜了，其实云歌那孩子我很中意的，偏偏颢儿却对她没有半点情意。看来咱们儿子还是一个没开窍的傻小子啊！”

与妻子不同，舒穹并不属意卿云歌成为自己的儿媳。

儿子对她无感反倒让他暗中感到宽心，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跟卿子邺和萧不渝成为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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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山，飘渺峰，幽明域。

游拂和萧不凡一起踏入了这片已经被封禁多年的禁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风入废墟，草木萧瑟，山间的虫鸣鸟啼，听上去都显得有些幽咽凄凉。

唯一一栋还算完整的建筑，就是位于峰巅之上的皎月楼。

皎月楼当年是魔尊秦戈特意为夫人舒窈修建的居所，水晶楼台琉璃瓦，极尽奢华考究。

月满天心之际，整栋楼沐浴在皑皑白雪似的月光中，皎皎然如广寒宫。

时过境迁，如今的皎月楼已经蛛网密布，虫鼠横生，弯曲如蛇的繁茂藤蔓爬得到处都是。

腐朽的木地板上，东一丛西一簇地生出了蕈子，滑腻的青苔遍布墙脚。

仰望着这座再不复当年皎若天上宫阙的三层楼阁，游拂的声音轻细如雨点滴落。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萧不凡没听清楚他的自言自语，“去尘，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诗经》里的一首诗，皎月楼的名字就出自其中。”

“我知道你说的哪首诗了，素隐真人的名字也出自其中对吧？当年秦戈就是为她建造的这座皎月楼，要说这位魔尊还真是一个情种啊！”

萧不凡随口感叹了一声，游拂则默不作声。两人将皎月楼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看来魔派余孽目前还没打算回来占领这个破地方。如果换作是我，也不会这么快跑来这儿当活靶子的。”

“这里没有人，但是有鬼气。”

有鬼魂的地方就会有鬼气，震泽游氏擅长魂术，游拂在这方面的感觉要比萧不凡更为敏锐。

“不会吧，这地方当年都清理干净了，理应没有鬼魂才对。”

十六年前，仙门围剿幽明域的次日，在场的北斗六尊加上舒穹一起联合发动七星灭魂阵。让所有魔派亡魂都彻底魂消魄散，无法再变成恶鬼怨灵作祟。

“难道是有鬼族的人潜进来了？可是灵剑没有预警，看来不会是什么厉害的鬼。难道是什么游魂野鬼误打误撞进来了？但普通的鬼魂是没法突破封禁的，这是怎么回事？”

萧不凡想不通个中缘故，游拂右手一摊，掌心中光芒一闪，幻出一支朱墨笔。

“待我招魂来问一问吧。”

一个人死后，亡魂往往会自动踏上黄泉路前往冥界。

但也有例外，有些亡魂会因为种种缘故，最终成为游离人世的孤魂野鬼。

普通的鬼魂没有形体，除非是已经学会吸人精气的恶鬼，又或是已经修炼多年的鬼修，否则根本看不见摸不着。

人鬼殊途，阴阳有别，阳世人想和阴间鬼直接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但震泽游氏的朱墨笔作为一管魂术笔，却能起到沟通二者的作用。

游拂挥动乐天笔，在空气中虚虚绘就一道笔走龙蛇的红色光符。

这是招魂符，根据他驱动的灵力多寡，可以招来一定范围内的游魂野鬼。

很快，朱墨符咒的中心处，浮现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纤腰秀项，云髻高绾。

萧不凡出其不意地一怔，“咦，居然是个女鬼呢！”

虽然这位女鬼只有一道虚无的影子，看不出生前的容貌，但是光看那道娉婷袅娜的身影，就让人感觉一定是位美人。

游拂弹出指间的乐天笔，笔管飞到他与女鬼中间的位置就停住了，一动不动地定格在半空中，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

“何方鬼魂？姓甚名谁？”

游拂问出这个问题时，乐天笔如同声控一般在空中写出相应的符书。而鬼魂回答他的问题时，也由乐天笔将答案化作符书。

人与鬼之间不能直接对话，只能靠乐天笔进行“笔谈”。

一般只能问三个问题，也不能问得太过复杂。一般都是问名字、问死因。如果为他人所杀，就再问仇人是谁。

这种人鬼笔谈的朱墨符书，只有震泽游氏才能看懂，在其他人眼中就如同天书一般不明所以然。

乐天笔很快又写出了符书，只是萧不凡完全看不懂，却见游拂的神色十分讶异，他不禁问道：“她说什么了？”

游拂一字一顿地道：“她说——她叫陆、华、凝。”

萧不凡也不无讶异地瞪圆了双眼，“什么？魔将云望川的夫人陆华凝？她的鬼魂怎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