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歧越是这么说,萧浪心里却越是过意不去。
之前他一再猜疑罗浮宗在剿灭魔派的问题上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甚至还怀疑路长歧是否跟魔派“勾搭成奸”。
而大庾岭一战,却让萧浪的脸几乎被打肿了。
江峰青为了救萧不凡奋不顾身,结果被弥紫君残杀到尸骨无存。如果这还叫敷衍了事,那天底下就没有不敷衍的人与事。
至于与魔派“勾搭成奸”更是无从说起,罗浮宗真要跟魔派有什么,弥紫君会如此心狠手辣,将江峰青杀人摄魂炼成鬼奴吗?
萧浪知道自己错怪了罗浮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后来收到萧不畏传回的信件,报告罗浮宗要为一对自毁灵脉的妖女之后提供庇护时,他也只当啥也不知道。
要是搁从前,他一定会气势汹汹地打上罗浮山,当面质问路长歧是不是跟魔派“有染”不可。
萧浪连敬三杯酒后,舒穹、游意、闻安澜、凌虚舟也先后端起酒杯,陆续向路长歧敬酒。
卿崇元最后一个举杯,酒一喝完就直言不讳地发问:“玉衡尊,您遁世隐居几十年,这回亲自下山,恐怕是因为江峰青才跑这一趟吧?”
“实不相瞒,的确如此。峰青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他继续被弥紫君当成鬼奴操控杀人。天权尊,震泽游氏一向精通魂术,我想向你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弥紫君手中解救他。”
游意满脸歉意地一欠身道:“抱歉玉衡尊,我得到天玑尊的青鸟传书后,就一连数日呆在万卷楼,翻遍古籍想要寻找对策,可是并未找到应对之计。”
“不过,骋思还是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舒穹将锁魂链环的来历与局限性解说一番后,在座的几位宗主都神色一松。
只要弥紫君不能再在其他人身上复制江峰青的悲剧,仙门也就无需对她太过忌惮。
凌虚舟道:“很好,既然弥紫君只有一个锁魂链环就好办了,咱们不用担心会出现第二个受害者。”
“但是江公子已经深受其害,却没有解救之法,那就只能……”
卿崇元没有继续往下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路长歧。他拈着雪白的长须,神色伤感中带着一份决绝。
“这也是我亲自下山来金陵走一趟的原因。如果无法解救峰青,那么诸位都不必手下留情,有机会就杀吧!”
江峰青的肉身已死,魂灵被弥紫君摄走沦为鬼奴。
鬼魂之体的诛杀,往往意味着彻底魂飞魄散,再也没有轮回转世的可能性。
虽然已经沦为鬼奴,但江峰青毕竟曾是七大名门出身的琅琳公子,又死得如此悲壮英勇。
就算他现在的身份转变为“魔派党羽”,仙门想要诛杀他都有些不好下手。
像彭泽萧氏对付魔派余孽一向毫不手软,怎么狠怎么来。
但无论萧浪还是萧不凡,都没办法对鬼奴版江峰青同样痛下杀手,那样只会让他们心里更加愧疚难当。
“天玑尊,还望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如果有机会就帮峰青彻底做个了断。相信我,他若泉下有知,只会感激你这么做的。”
路长歧格外对萧浪说的这番话,让他有所明了地点了点头。
“我懂了,玉衡尊请放心。只要有机会,我绝不会再让江峰青在弥紫君手里继续受罪。”
闻安澜也在一旁叹气补充道:“是啊,假如易地相处,我也宁愿魂飞魄散地死掉,而不是继续充当魃妇的鬼奴。”
凌虚舟又道:“玉衡尊深明大义,有您这番话,我们大家就可以放手去做了,否则还真是有些缚手缚脚呢!”
路长歧两道白眉微微一耸,对于“深明大义”这个词,莫名地有些心生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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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七尊在如意楼的吉祥阁一起吃饭时,隔壁的吉星阁中也设了一桌宴席,舒穹让舒颢以主人的身份,在此招呼几位随行的琅琳公子。
一张红木圆桌旁,团团围坐着舒颢、游拂、闻非泛、陆漫行、凌卓殊、萧不凡和秦忘情七个人。
秦忘情是座中唯一一位不在《琅琳公子谱》上的人,但他迟早有一天会上榜。
凌卓殊到得最晚,披着一袭华丽非凡的金银丝孔雀羽裘,像孔雀开屏一样招摇过市而来。
他进门时还带来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显然逍遥公子刚才又不知在哪家秦楼楚馆逍遥快活呢!
闻非泛掉开视线,懒得看花孔雀般的凌卓殊,觉得那副浪荡公子的臭德性实在是伤眼睛。
他还在心底暗中鄙夷:这家伙,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弥紫君怎么就不把他给收了呢?
一边解开孔雀裘挂上衣架,凌卓殊一边含笑道:“阿颢,本来我今晚没空的。不过听说你要请客吃饭,觉得不能不赏脸,就还是百忙之中抽空来了。”
舒颢还没回应,陆漫行先抢着说:“不行,今晚这顿必须我请。舒公子,金陵城是我的地盘,作为东道主,这顿饭理应是我做东,你就别跟我抢了。”
从舒颢那儿抢了宴席主人的身份后,陆漫行笑吟吟地端起酒杯。
“在下先以薄酒一杯,感谢诸位拔冗前来金陵参加我的婚礼。”
一杯酒喝完,他又有意无意地说:“《琅琳公子谱》上这几个人,今日倒是难得聚得这么齐,只可惜江公子不在了。”
在座诸人齐齐沉默了一下,然后舒颢举起酒杯道:“第二杯酒,咱们一起敬江公子吧!”
第二杯酒喝完,闻非泛定定地看秦忘情一眼,眼神中满是同情之色。
“秦公子,江公子是你师兄,他不幸惨死又沦为鬼奴,我听了心里都很不好受,你一定更加难过,节哀顺变。”
“多谢闻公子。”
“不必谢,我也只能说说这种话安慰你,想要节这个哀、顺这个变,哪有那么容易?毕竟江公子死了都不安生,还要被弥紫君摄走魂灵百般折磨。”
瞥着坐在斜对面的萧不凡,陆漫行有些阴阳怪气地拖着长腔开口了。
“萧公子,弥紫君有句话说对了,你真应该给江公子多烧些纸钱,好好感谢他才对。”
陆漫行跟萧不凡第一次见面,彼此就都看对方不顺眼,还撕破脸皮干过架,眼下说些不中听的话来刺一刺他,也就太正常不过了。
萧不凡被刺得脸色铁青,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暴跳如雷,而是冷冷地道:“我的事就不劳陆公子费心了。”
“误会了,我才不想为你的事费心,而是为了江公子。他替你挡了一劫又一劫,百日忌日那天你替他烧了纸钱吗?恐怕没有吧?”
大年初一,是新年第一天,有很多禁忌的事不能做。
譬如忌杀生、忌啼哭、忌动针线、忌打破碗碟、忌说不吉利的话等等,烧纸钱也是其中之一,被认为会带来霉运。
萧浪很相信这些禁忌的说辞,特意让人列出满满两页纸的禁忌事项,严令门下子弟这一天不准犯忌。
曾经有一个口无遮挡的傻小子,大年初一跟人打闹时,随口说了一句不吉利的“你小子死定了”。
被萧浪听见后大怒,罚他自己掌嘴十下,再去宗祠门口跪上一个时辰。
从那以后,每逢大年初一,尘沙净的萧氏子弟都不敢掉以轻心。
大都会把满满两页纸的禁忌事项从头到尾再巩固熟悉一遍。以免一不小心出错犯忌,新年头一天就要受责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