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门对魔派余党一律铁腕诛死的政策下，舒颢能网开一面不杀云浮月，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肯定不会轻易饶了她。

直接杀死都算她走大运，如果被移交给凌虚舟，等待她的下场，一定是千刀万剐加挫骨扬灰。

云浮月漠然地听着，声音寒冽如冰：“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啊？”

她话音未落，金府上方骤然风云突变。

层层翳云翻涌而至，炎炎烈日被完全遮蔽住了，四下一阵阴风恻恻，仿佛瞬间坠入阴墟。

难道是弥紫君来了？

舒颢蓦地一凛，无咎剑不假思索地直刺云浮月眉心。如果不抢先废掉一人，到时候局面只会更加棘手。

然而，云浮月的身影却忽然一分为二，化成了两个人。

紧接着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分成无数分身。

从小小的西厢房蔓延到整个院子，到处挤满了一模一样的重重人影，比元宵灯市还要拥挤。

游拂的知命剑与舒颢的无咎剑，一起双剑合璧，行云流水般追着无数人影挥舞。

如同霜花遇上炽焰般，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在两道剑芒的侵袭下消失一空。

最后一道人影消失时，金府上方的翳云倏忽散尽，烈日的金箭又无遮无挡地射下来。

但无论屋里还是院里，都已经不见云浮月的踪影。

前院的情形也差不多。

那个唧唧歪歪的碎嘴大妖，上一秒钟还说要请秦忘情吃饭，下一秒钟突然化身千万跑掉了，说话一点也不算数。

听秦忘情把他迎战大妖的情形一说，游拂确认了一点。

“见素，是幻术。”

舒颢有些不解：“嗯，刚才显然是大妖使用了幻术来助自己和云浮月逃脱。不过幻术乃是狐妖最为擅长的法术，可他却说他是飞禽？”

秦忘情肯定地点头道：“对，他就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他把原形掩饰得很好，我一时间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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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最擅长的幻术，是它们的立身之本，既能用来迷惑他人，也是一件逃命利器。

当年幽明域一战中，妖将风陵菀就是用这一招化身万千，带着伤从天璇尊卿宗元手里逃之夭夭。

自称是飞禽的大妖金抟风，不但能照搬这一招，还能使得如此炉火纯青，几乎让人要疑心是否风陵菀在女扮男装藏匿行迹。

舒颢在婺州城外和金抟风照过一次面，可以肯定他不是女扮男装，与之交过手的秦忘情，就更能确定这一点了。

“金抟风绝对不是风陵菀。传说中的妖将十分冷艳，这家伙却嘴碎得跟八哥似的，是人狠话也多的另类。”

当年的妖魔鬼怪四将中，风陵菀是唯一的巾帼女将。

她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却总是一脸冰山相，冷艳得如同一朵天山雪莲，是无人能够攀折的高岭之花。

游拂猜测道：“他会不会是风陵菀的后辈呢？”

“那他为什么要自称是飞禽？如果他没说谎，那答案就只有一个。”

舒颢的话刚说完，秦忘情已经有所明了：“难道风陵菀已经死了，金抟风得到了她的内丹？”

游拂也有如醍醐灌顶般地秒懂了。

“对，一定就是这样了。风陵菀当年带伤逃离幽明域，很难捱过接下来的天雷劫。她应是觉得与其这样白白死去，倒不如将宝贵的千年内丹剜出来，交给值得信任与托附的人。”

舒颢点头道：“显然金抟风就是那个人。他躲在岭南，花了十六年时间将风陵菀的内丹炼化为己有，得到了她千年来积累的全部真元与修为。如果我们没有猜错，这就是岭南大妖出世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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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琅琳公子的猜测，在舒窈再次抵达金陵城后得到证实。

“自尽身亡十六年”的云浮月，突然在天台县横空出世，还联手大妖和鬼士一起伏击凌卓殊，导致仙门再度痛失一名琅琳公子。

从舒穹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舒窈次日就启程离开了九峰莲花岛。

“哥哥，我差不多能猜出那名大妖是谁，极有可能是当年风陵菀的属下。如今颢儿和阿拂二人，都在震泽一带追查云浮月和大妖的下落，我去了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游心在一旁好心劝道：

“阿窈，现在外头这么不太平，你又是魔派的眼中钉肉中刺，离开九峰莲花岛很不安全。要不这些事你就别管了，交由他们小辈去办吧！”

“大嫂，先是江峰青，后是凌卓殊，魔派如此针对琅琳公子，教我如何能放心颢儿和阿拂啊！我还是要走一趟，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的修为不差，又有霜轮剑护身，魔派宵小想要对付我没那么容易。”

面对舒窈的坚持，舒穹便遣派一队人手护送她出岛，一路舟车换乘，最后来到了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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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北，玄武湖畔，烟柳数行萦翠带，风荷十里拥红妆。

绕堤垂柳的绿荫深处，有一处粉墙黛瓦的江南庭院。这里也是震泽游氏的产业，名叫莲苑。

游拂作为少主，邀请舒颢和秦忘情在此下榻。

舒窈抵达金陵后，也住进了莲苑。

游拂提前吩咐管家，派人精心打扫了后院绣楼的一间屋子。还按照她的习惯，撤去所有色彩鲜艳的帷帐。

接风洗尘的晚饭安排在水榭，水风清凉，晚霞明艳，更有满池红莲覆碧水，浮香绕曲岸。

来到水榭后，舒窈先站在轩窗前赏了半天花。

满池盛绽的莲花，全红开似镜，半绿卷如杯。碧波摇艳的景致，跟她少女时代游江南见到的一般无异。

然而，“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十六岁那年的夏日，舒窈独自一人来到帝都金陵游历。

玄武湖中，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二八佳人俏生生地临水而立，也如一朵菡萏新花似的惹人贪看。

当时，有不少前来游湖的仙门子弟认出了这朵仙门名花，争相向她示好，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如今，陪在舒窈身边的三个年轻人，都是她的子侄辈，她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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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围着一张五彩描金的漆器方桌用膳。

桌面上是几道精致的江南名菜：清蒸银鱼，龙井虾仁，荷叶粉蒸肉，赛蟹羹，雪菜炒茭白。

舒窈拿起筷子，先给舒颢夹了一块荷叶粉蒸肉，柔声道：“颢儿，这个你最爱吃了！”

舒颢点头笑道：“是的，从小到大都吃不腻，谢谢姑母。”

掉过头，舒颢又给游拂夹了一块鱼肉，含笑问：“阿拂最爱吃鱼，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错，谢谢姑母。”

游拂一向跟着舒颢管舒窈叫姑母的。

抬起眼帘看了坐在对面的秦忘情一眼，舒窈有些为难地一笑道：“秦公子爱吃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秦忘情摆手笑道：“素隐真人不用管我，我爱吃什么自己夹，不会客气的。”

“那好，你就自便吧。”

晚饭吃完后，下人们井然有序地撤去残羹剩菜，另外送上去油解腻的清茶和水果盘。

四个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谈起了正事。

那日在金府细柳巷的经历，舒颢已经说完了，游拂也补充了他们对金抟风的猜测，舒窈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你们的猜测应该没有错，金抟风一定是得了风陵菀的那颗内丹。当年他在幽明域给风陵菀当下属的时候，还是一个尚未修成人形的小妖。短短十几年时间，能突飞猛进成为千年大妖，只能是这个原因。”

“姑母，您当年就认识金抟风吗？”

“也谈不上认识，就是知道风陵菀身边经常跟着一只传讯送信的雕妖。飞行速度极快，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舒颢道：“能被风陵菀委以重任充当信差，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金抟风有多受她的信任了。

秦忘情的关注点却跟他不同，“金抟风居然是雕妖？我还以为他不是八哥就是鹩哥呢！”

舒窈微微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货是个碎嘴皮子。我跟他打架时还要听他没完没了的絮叨，耳根都不得清静。”

几个月前，舒窈在虎丘塔跟金抟风打过一次交道。

那一晚，他留给她的印象是嘴够毒，人够狠。不但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能动手的时机也绝对不会错过。

那雷霆一刀的偷袭，如果舒窈不是有加持过的霜轮剑御敌，都很难全身而退。

而一击不中雕妖就立马闪人，半点都不想再跟她废话下去，她想和他多说几句都不行。

事实上，舒窈这次离开九峰莲花岛，就是得知金抟风又在吴越一带露了面，想要再次找到他。所以，才找了一个借口千里迢迢跑过来。

游拂道：“这次被金抟风和云浮月跑了，以后想再找到他们就更难了，他们只会躲得更加隐蔽。”

舒颢随口问：“姑母，你知道金抟风可能躲在哪些地方吗？”

舒窈摇了摇头：“不知道，毕竟当年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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