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抟风什么都不告诉舒窈，除了存心折磨她之外，还因为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风陵菀独自送走魔子后，归来时并未对雕妖交代个中细节。
她只说孩子被她托附给了一位十分可靠的故人，故人要求除她以外，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的下落。
雕妖当时十分不解地问道：“风将军，那我以后要上哪里去找魔子呢？”
“不必找了，一切就看天意如何安排吧。如果天意让这个孩子不再露面，你们就另外物色新的魔尊人选好了！”
“风将军，您说真的吗？”
面对雕妖难以置信的神色，风陵菀语气平淡地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仙门魔派之间的这趟浑水，这个孩子如果不来趟，也没什么不好吧？”
“可他毕竟是魔子啊！成为魔尊重振魔派，难道不是他的使命吗？”
“生为魔子又不是他的选择，也许他压根就不愿意承担这样的使命呢？总之，命运现在给了他另一次机会，一切就看天意的安排吧！”
风陵菀没有对雕妖告知魔子的下落，还要求他发下毒誓，绝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魔子还活着的事。
“风将军您放心，这个秘密会烂在我肚子里，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就让我天打五雷劈死无全尸。”
雕妖信守承诺，对魔子存活于世的秘密一直守口如瓶。即使是面对魔派的自己人，也从来没有泄露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口风。
那晚在虎丘塔下，金抟风意外得知舒窈原来也知道这件事时，还想找机会杀她灭口。
但是昔日的魔尊夫人不好对付，而他拒绝两败俱伤的结果。
考虑到舒窈毕竟是魔子的生母，爱子本能令她不会做出对亲生儿子有害的事。所以他就算灭不了口，也不用担心她会把这个秘密张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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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碧的夜空中，金抟风振翅高飞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舒窈还跪在原地没动。
她浑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腰都挺不直，整个人向前匍匐在地面上，面孔埋在自己的双掌中，肩膀一抽一抽地呜咽着。
才哭了几声，她突然浑身一震地抬起头，一双泪水涟涟的眼眸中满是杀机。
“是谁？”
伴随着这一声斥问，霜轮剑破空凌风，势不可挡地朝着一株高大古木的方向刺过去，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虽然舒窈还不清楚躲在树后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对方极有可能已经听见了她刚才和金抟风的对话。
如果不将其除去，必将后患无穷。
舒窈倾尽全力的一剑，直接将那株两三人才能合围的古木一劈为二。
不过，树后的人却及时避开了，一袭白衣在夜风中翩跹如白鹤。
“颢儿！”
舒窈手中的霜轮剑当啷一声落地，她急切地扑上前，查看舒颢的情况。
“你没事吧？姑母刚才没有伤着你吧？”
“姑母，我没事，没受伤，您不用担心。”
从头到脚把舒颢打量一遍，确认他果真没事后，舒窈一颗吓得差点蹿出喉咙的心，总算可以落回原处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边按着犹自乱跳一气的胸口，舒窈一边回过神来注视着舒颢发问。
“颢儿，你怎么会在这儿？刚才发生的一切，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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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金陵后，舒颢独自去了沿海的通州，搜寻金抟风可能藏身的地方。
他在通州找了几天一无所获，放弃后就近去了一趟莫干山，想要确认一下在山中避暑的姑母是否安全无虞。
毕竟魔派中人这些年一直都很憎恨她，很想杀她报仇。
舒颢骑马赶到莫干山时正是深夜，正好遇上舒窈悄无声息地御剑飞过夜空。
他感觉事有蹊跷，就没有惊动她，而是御起飞剑遥遥尾随。
来到毒蛇遍布的蛰虺谷后，舒窈在谷顶落下来。
她隐在一棵树后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出现的样子。舒颢也好奇地隐在另一棵树后远远观望。
月上中天的时候，舒窈等的人终于露面了，居然就是三位琅琳公子近日来一直遍寻不获的雕妖金抟风。
舒颢暗自吃惊地想：姑母居然是来跟金抟风私下见面的吗？她为何要这么做？
然而，舒窈却没有马上现身与金抟风见面，而是等到雕妖抓到一条毒蛇吃完后，她才上前跟他打招呼。
“抟风，我找你好久了。”
舒颢很是迷惑，这么说舒窈并未与金抟风约好见面，而是猜到他可能会在蛰虺谷出现，才特意来等他。
她有意将他们三个支开遣去沿海州府寻人，自己单独跑来莫干山找金抟风，究竟是为什么呢？
舒窈和金抟风接下来的对话内容，解开了舒颢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得知魔子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风陵菀救走了，他无法不大吃一惊：什么？那个孩子居然没有死！
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让舒颢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许多事。
为什么十六年来没有离开过九峰莲花岛的舒窈，会破例前往金陵城，主动提出以身作饵直面魔派。
因为只有这样做，她才有机会见到想见的人。
当时舒窈想见的人是风陵菀，然而风陵菀已死，金抟风成为她唯一可以打听儿子下落的对象。
从舒窈和金抟风的对话中，可以听见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
数月前，她在苏州梅园小住期间，有天曾叫舒颢陪她一起去逛山塘街，却又独自一人消失了好几个时辰，事后也闭口不提自己去了哪里。
舒颢现在回想起来，基本可以确定那天她应该是去和金抟风见面了，所以才会这么讳莫如深。
而这回舒窈再次离开九峰莲花岛，千里迢迢赶来江南，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她想找到金抟风，想求他告知冬郎的下落，所以她故意支开舒颢等人，独自来到莫干山守株待兔，等待雕妖的出现。
然而无论舒窈怎么恳求，对她恨之入骨的金抟风就是不肯松口。即使她不惜自降身段下跪哀求，也还是无济于事。
听到舒窈告诉金抟风，如果冬郎日后将带领妖魔鬼怪四族重振魔派，她将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不惜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时，舒颢暗中震动不已。
如果想要维护魔子，就意味着舒窈必将背叛仙门。
这是一种两边不讨好的行为，因为魔派的人记恨她当初的出卖，不可能会再接纳她。而仙门的人也将视她为叛徒，不会再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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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虺谷，谷静风声彻，山空月色深。舒窈和舒颢伫立在谷顶上，双双披满一身皎洁月华。
“颢儿，你今晚听到的一切，绝对不能再告诉第二个人，哪怕是你爹娘也不行。你能答应姑母吗？”
舒颢举起一只手对天起誓，慎重承诺道：“姑母请放心，侄儿一定守口如瓶，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颢儿，有你这番话，姑母就放心了！”
“姑母，如果你信得过我，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以都告诉我吗？”
舒窈轻声叹息道：“也罢，颢儿，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儿子看待的，天底下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这些事情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也想找人说一说，今晚就都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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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正好可以用来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舒窈和舒颢一起回到客栈后，就着一盏烛影摇红的银灯，把当年风陵菀利用幻术实施掉包计暗中换走魔子的事，全部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得知了当年隐藏的真相后，舒颢不无感慨地叹道：“这些年来，仙门一直以为风陵菀当初在幽明域救走了云飞渡，谁知她救的人却是冬郎。”
“因为我把她一手炮制的赝品当众抛下了百刃之渊，所以仙门中人都深信不疑魔子已经死了，谁也料不到她其实救走了冬郎。”
“那是自然，所有人都亲眼目睹您亲手杀了孩子，自然就再不会怀疑这一点。”
“颢儿，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当年我既没有告诉爹，也没有告诉哥哥。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们得知此事，冬郎就活不成了。站在仙门的立场上，他们必须要对魔子斩草除根。可是我身为母亲，实在不忍心将亲生骨肉置于死地。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舒颢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姑母，您没有错，爹和太公也没有错。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并无对错之分，只有立场不同。”
“是啊，立场不同就会想法不同。作为母亲，我当然舍不得杀了自己的亲骨肉。所以发现孩子被掉包后没有声张，还将计就计地上演了一幕亲手灭子。”
停顿片刻后，舒窈不无自嘲地笑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
“当时，仙门中人都夸赞我深明大义，谁也不知道我其实放了亲生儿子一条生路。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发现自己居然被愚弄了这么多年，估计生吞活剥了我的心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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