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岭是岭南唯一的雪山峰系。
最高峰神猫顶山顶终年积雪,像是披着一条圣洁的白纱。白色金铁只能在这种地方才能找到。
当然,舒颢千里迢迢来了神猫顶,除了寻找白金外,像祝馀草,迷榖花这些也都可以多采摘一些带回去。
食之不饥的祝馀草,可以帮助修士辟谷,炼成辟谷丹更是效果奇佳。
佩之不迷的迷榖花,是一种会发光的奇花,其华四照如烛火,就算晾成干花后也依然如此。而且花香能够清心醒脑,佩戴在身上可以安神。
舒窈很喜欢迷榖花。在她的擎珠阁中,四处挂着这种暗香幽幽光芒点点的奇花,既是装饰又能照明,还能帮助稳定心神不迷失。
上山途中,只要看到青花如韭的祝馀草,舒颢和秦忘情都会采下来放入乾坤袋中,也随口吃了几株。
这种草有一股异样的清香,吃起来口感很好。
“舒颢,你知道吗?小时候头一回吃这种祝馀草时,我是强烈拒绝的。”
那时候秦忘情刚满七岁,要开始炼气了,也要开始服用这些能帮助修士洗经伐髓脱胎换骨的灵草灵药。
有一天,江峰青从神猫顶采回一大束新鲜的祝馀草。刚走进白云乡外的大门,就遇上飞奔而来的小师弟秦忘情。
“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吗?”
“当然,喏,这个给你吃。”
江峰青笑吟吟地拿了一棵祝馀草,递给馋嘴猫小师弟,秦忘情满脸嫌弃地哇哇大叫。
“师兄,我又不是羊,你干吗喂我吃草?”
“忘情,师兄告诉你,这个可不是一般的草,而是一种神奇的灵草。只要吃上一棵,你就一整天都不会饿。”
秦忘情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发现这种灵草果然清香可口。他小嘴很馋地一口气吃了好几棵,接下来的四五天都吃不下哪怕一口饭。
把这桩童年趣事告诉舒颢时,秦忘情不觉又有些感慨:如果师兄还在就好了!
舒颢留意到了他眸底的感伤之色,有意岔开话题道:“走吧,咱们再去采一些迷榖花。”
迷榖花长在一种高大的黑色榖木上,熠熠发光的红色花朵在青绿枝叶中,就如同一盏盏小灯笼般格外醒目。
舒颢采了不少迷榖花。按理来说,一个大男人应该不喜欢这些花花朵朵之类的。
秦忘情自然而然地问:“舒颢,你采这么多迷榖花干吗?”
“我姑母喜欢,我摘回去给她的。”
“原来如此,你和你姑母关系看来很好呢!”
“嗯,姑母一直待我视若己出,我也当她是另一位娘亲。”
秦忘情.欲言又止地张了一下嘴,舒颢看出来了,快人快语地道:“想说什么直接说,你跟我说话无需顾忌太多。”
“舒颢,我就是觉得吧,你这位姑母挺矛盾的。”
幽明域一战后,舒窈自己亲生的儿子说杀就杀了,毫不手软,全无半点慈母心肠。
可是这些年她显然给予了侄子满腔母爱,“视若己出”四个字,就足以说明她一直像亲生母亲那样疼爱着舒颢。
舒窈如此相悖的所作所为,在秦忘情看来说是极度矛盾的,就像人格分裂一样。
秦忘情虽然说得很含蓄,但舒颢却听懂了弦外之音,只是他没法为舒窈分辩。
他并不是信不过秦忘情的为人,可他答应过姑母,绝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当年并未亲手杀死儿子的事,只能三缄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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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颢和秦忘情在神猫顶已经呆了两三天。
祝馀草和迷榖花,他们都已经采了不少,但是最想采集的白金却一直没有找到。
山上时常可见黑毛白耳的狌狌,它们在树上穿梭如飞,敏捷异常。
见到两位琅琳公子时,有的狌狌还会好奇地停下来,冲着他们张望一番。
舒颢道:“这些狌狌一点也不怕人,看来它们以前没有被人伤害过。”
“是的,凡是罗浮宗弟子入山寻宝,不得随意伤害山中的飞禽走兽,这是先祖定下的门规。”
虽说狌狌这种野兽的肉吃了可以跑得飞快,但这点对于能御剑而飞的修士来说有些鸡肋。
为了这点可有可无的好处就杀生害命,罗浮宗的先祖一辈觉得未免太过残忍,所以有了这么一条门规。
托这条门规的福,狌狌在神猫顶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点也不用担心会遭到猎杀。
这天,一只好奇心特别强的小狌狌还从树上跳下来,跑到秦忘情面前,对他显摆起了自己手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藕白的丝帕,上面绣着一枝紫色的并蒂莲。
精致考究的绣花帕子,与荒山野岭的自然环境,是完全不搭的两种画风。
“舒颢,你看,它手里居然握着一块丝帕,这是哪来的?”
“只能是捡来的。”
舒颢仔细端详了一下小狌狌手里的丝帕,发现帕子虽然半新不旧,但十分干净,显然它才刚刚捡到不久。
“秦忘情,看来神猫顶上不只咱们俩,还有其他人在。”
“这么精致的丝帕,应该是女子的随身之物。难道是哪位仙门女修也上山寻宝来了,无意中落下的?”
神猫顶虽然在罗浮宗的辖区内,但并没有被他们占为私有。仙门大大小小的世家宗派,都能自由遣人上山采集灵草或金铁。
当然,来者也会谨慎行事,类似的采集都会有所节制,不会竭泽而渔,招来罗浮宗的不悦与反感。
舒颢下意识地朝着东南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小狌狌刚才跑来过的方向。
那边是一处由落叶枯枝长期积累形成的沼泽湿地,雨水在此蓄成一大片浅浅的湖泊。湖水并不清澈,是一种浑浊发乌的灰黑色。
昨日舒颢和秦忘情经过了这片无名湖泊,秦忘情当时还对他说:“湖水是黑色的,你还是头一回见吧?”
“是啊,水怎么这么脏呢?按理高山湖泊都很清澈的。”
“其实不是水脏,而是这一处原本是沼泽地,下雨后的积水汇成了水洼,水自然就很浑浊。”
解释了一下个中缘故后,秦忘情不无好奇地问:“听说魔派首府幽明域的墨浓潭,潭水黑得深浓如墨。你亲眼见过吗?”
舒颢摇着头回答道:“没有,墨浓潭可不是什么值得到处一游的好去处。潭水散发的魔瘴之气会让凡人失去知觉,也能令修士失去灵力,如果御剑前往,难逃一头栽进潭中化成白骨的下场。”
“这么危险啊,那还是不要轻易涉险为妙。”
秦忘情顺着舒颢的视线,也朝东南方向张望了一眼,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师兄以前跟我说过,那片沼泽地南面的树林里,有一棵好几百年的榖木。开出来的红花特别明艳,光芒也特别明亮。你要不要再去采一点?”
“是吗?那倒要过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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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后,秦忘情和舒颢果然发现了一株格外古老高大的榖木。
黑色的树干仿佛是一支火把,高高擎起一树红艳艳的花朵,光芒灼灼如火炬。树下站着一个人,正仰头看着满树繁花出神。
那是一个裙袂翩翩的紫衣女子,背影十分窈窕,如春风中的杨柳般袅娜动人。
一瞥见那袭绮丽的玫紫色衣裳,秦忘情和舒颢不约而同地双双一怔。
穿玫紫色衣裳的女人,在修真界等同一个人的代名词——魃鬼弥紫君。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原本出神的紫衣女子蓦地转过身来。
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有着诡异而魅惑的美艳,正是魔派鬼族的弥紫君。
秦忘情和舒颢之前都没见过弥紫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认出她,毕竟她的画像早就上了诛魔榜。
“弥紫君,果然是你,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替我师兄报仇。”
秦忘情早就想杀弥紫君为江峰青报仇,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她。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自然是忍不住要动手的。
“秦公子,你想杀我为你师兄报仇,还得先过了你师兄那一关。”
笑语盈盈中,弥紫君的右手掌心,已经凭空化出了殷红如血的姽婳伞。
伞一张开,源源不绝的黑色鬼影飘出来,落地后凝成一队青面獠牙的鬼军,为首者便是江峰青。
“鬼士江峰青听令。”
“鬼士在,任凭弥夫人差遣。”
“这二人想要对我不利,你替我料理了他们。穿白衣者格杀勿论,至于青衣者嘛,姑且留他一命吧!”
当年风陵菀曾经交代过金抟风,作为仙门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围剿幽明域的门派,罗浮宗的玉衡尊路长歧,应该是念及了秦戟曾是他师兄的旧情。
如果魔派日后向仙门寻仇,在交战过程中也别太为难罗浮宗。
弥紫君答应了金抟风在这方面的要求,此时此刻,对江峰青下达了只杀舒颢不杀秦忘情的命令。
对此舒颢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镇定自若地道:“弥紫君,看来孟渚泽舒氏的人,你是绝对不会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