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渝的神色惨淡无比。
最初她就不赞成这门亲事,但卿云歌自己相中了陆漫行,嚷着非他不嫁。萧浪和卿崇元也都愿意成人之美,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筹备婚事期间,她事事追求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为了大喜之日不会出现不吉利的乌鸦,几乎派人杀光了金陵城的乌鸦。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徒劳、都是笑话。
这桩婚事和舒窈嫁入魔派一样,从一开始就是阴谋诡计,注定不会有百年好合的美满结局。
萧不渝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何当初弥紫君说要留她一命等着看好戏。
早知今日的满月宴会发生如此残酷的惊变,她真不如那晚死在金宅算了。
“我早就说过这小子绝非良配,可你们都不听我的,如今云歌的性命都难保……”
萧不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水已经纵横交错地淌满一脸,浑身无力地瘫在身旁的丈夫怀里。
卿子邺也是满脸追悔莫及的神色。
如果早知道云飞渡就是陆漫行,就算女儿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他也绝不会答应把她嫁给陆漫行。
自知被骗惨了的萧浪很想怒砸一波,可是云飞渡警告过任何人都不要乱动,否则他就要了卿云歌的命。
他只能把满腔怒火硬憋下去,憋得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卿崇元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云飞渡,你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有意接近云歌来报复我们是吧?”
云飞渡似笑非笑地摇了一下头。
“天璇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同样的事情由素隐真人来做,就是忍辱负重深明大义。怎么搁到我身上,就成了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仙门这样双重标准真的好吗?”
萧浪忍无可忍地吼道:“少废话,你到底想干吗?痛快点直接说。”
“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我一直以素隐真人为榜样,想效仿她大义灭亲。不过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灵玉簪到底要不要彻底刺入呢?唉!”
云飞渡貌似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心狠手辣的魔派中人,我是不是挺不合格啊?毕竟一位仙门正道的仙子,下手都要比我果断狠辣。素隐真人,与你相比,在下真是自愧不如。”
对于云飞渡的“不吝赞美”,舒窈面无表情地道:“云公子过誉了。”
“素隐真人何必自谦,若论心狠手辣的程度,你称第二,估计都无人敢称第一。当年你手刃亲夫也就罢了,连亲生儿子也说杀就杀了。”
顿了一下后,云飞渡又叹气道:“唉!话说玉郎我也有些下不了手,毕竟是一个才满月的奶娃娃,又是我的亲骨肉,我真是不忍心。要不……也烦请素隐真人代劳一下吧?”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不由自主地望向襁褓中的陆珩,他还被卿云见抱在怀里。
稳重的卿小公子看似依然稳重地坐着,怀里的小外甥也抱得紧紧的,没有失手摔了磕了什么的。
可是从他呆滞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他已经被骇得大脑一片空白。
无数道目光凝聚在卿云见身上时,如有实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有些茫然无措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婴儿。
襁褓中的奶娃娃睡得很香甜,浑然不知身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变。他已经从仙门最正统的嫡系血脉,秒变成为仙魔混血的孽种。
“云公子,恕我不能答应。”
舒窈客气又冰冷地拒绝了云飞渡后,他一双冷锐无比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斜瞟了萧浪一眼。
“无妨,素隐真人若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彭泽萧氏也擅长此道,在肃清余毒的行动中,一直杀得毫不手软。不过,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如今要肃清的余毒变成了自家亲外孙,不知天玑尊能否像素隐真人那样大义灭亲呢?”
侯锋母子联手屠了君山宗满门一事发生后,彭泽萧氏高举“肃清余毒”的大旗,号召仙门的各个世家宗派,动手杀光当年仙魔联姻生下的孩子。
理由是他们身上流着魔派的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直接杀死一了百了最是干净。
那时候,萧浪做梦也想不到,肃清余毒,有朝一日竟会肃到了自家头上。
片刻之前,那个还被他爱若珍宝的曾外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小宝贝,突然就变成了仙魔混血的孽种,也就是他所认定的魔派余孽。
云飞渡精心设计的这场骗局,根本就是连环套,把他们骗得很惨,也套得很牢。
“云飞渡,你好狠毒的心思啊!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当作工具利用。”
相比萧浪的暴怒无比,云飞渡一派气定神闲。
“天玑尊过奖,这些招数我都是跟素隐真人学的。她是珠玉在前,我是木椟在后,跟她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萧浪哑然,萧不渝却不管不顾地泄愤于舒窈,冲着她一通歇斯底里地大嚷起来。
“舒窈,都怪你,当年明明是你造的孽,如今却要让我们来承担后果。幽明域一战让魔派覆灭,也成就了你们兄妹俩的赫赫功名,你兄长还因此成为新一任仙尊。可是我们彭泽萧氏得到了什么?我弟弟萧不羁当年战死在飘渺峰,我们一家至今余痛未消,眼下我女儿又性命堪忧。云飞渡,你要报仇怎么不去找她?当年如果不是孟渚泽舒氏牵头搞什么诛魔大计,也就不会有幽明域一战,你爹和我弟弟也就都不会死了。不是吗?”
舒穹和舒窈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均是无可奈何。
这种时候不管萧不渝说出多么难听的话,他们都不可能去跟她计较。毕竟她的女儿正命悬一线间,她失去理智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其他人,也只能假装自己没听见这通大放厥词。
乱七八糟地嚷完这一大通后,萧不渝又注视着云飞渡苦苦哀求。
“云飞渡,我求求你,求你放过云歌吧!正如你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云歌到底夫妻一场,那傻丫头又是一片真心待你,还为你生了儿子,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不会真的忍心杀她吧?”
“萧夫人,如果是我落在你手里,你会放过我吗?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说过,不把我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就不姓萧。对吧?”
萧不渝不觉一窒,卿子邺在一旁缓缓道:“那些都是气话,不必深究。”
“只是气话吗?别开玩笑了,你知我知天下皆知,如果是我落到你们手里,你们只会用更残酷的手段来对付我。”
“云公子,你直说吧,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卿大小姐?”
舒穹轻咳一声开了口,云飞渡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仙尊终于发话了,我等你出面做主已经好半天了,在下确实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云飞渡阴鸷狠厉的目光,如箭矢般刺在舒窈身上,几乎能扎出血来。
“当年是舒窈这个贱人害死了魔尊,搞垮了魔派,如果今日她愿意在此自裁谢罪,我就饶卿云歌一命。”
云飞渡提出了一个以一命换一命的要求,看似公平合理,但是根本不可能办到。
舒窈跟卿云歌非亲非故,她再怎么深明大义,也没理由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吧?
萧不渝颤声道:“云飞渡,舒窈没有义务为我女儿去死。如果你想要一命换一命,我愿意自裁。”
云飞渡嗤之以鼻地回答道:“萧夫人,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命还不够资格做交换,让你夫君来还差不多。”
萧不渝脊梁骨一僵,如果救女儿的代价是要让丈夫去死,对她来说又有何区别呢?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愿意失去。
“怎么样?璧如君,你是否愿意为了救女儿牺牲自己的性命呢?”
云飞渡直接逼问起了卿子邺,他苦笑道:“云公子,如果我说愿意,你能保证在我自裁后,会说话算数放了云歌吗?”
“我保证——只能这么说,信不信由你。”
云飞渡那副“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是你们有求于我”的口气,让萧浪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一张脸都快要黑成锅底了。
“璧如君,我的手都快酸了,你要自裁的话就赶紧吧!如果觉得自己正值盛年就这么死了有些不值,那也可以换年纪大的天璇尊上,又或者是年纪小的卿云见也行。总之只要是你们云梦泽卿氏嫡系的人,随便哪一个出来替死都可以。怎么样?我这人是不是很好说话啊?”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云飞渡以卿云歌的性命要挟,想逼云梦泽卿氏嫡系一派的祖父孙三人中,有一人出来送死。在众人看来,这也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办到的要求。
卿云歌的命固然重要,可如果要让祖父、父亲或弟弟出面替她去死,这样的一命换一命,会动摇云梦泽卿氏嫡系一派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