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阿凌和梁烟均是尖叫一声,掩了耳朵蹲下身去,把头紧紧埋在膝盖上。
周少台脸色发白,下意识把魏渊的手臂攥的死紧。
唐绍凌和张星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十足的惧色。
“哈哈哈哈……”谢书笑的从墙上滑了下去:“你们这群娃娃,也太过胆小了。”
蔡卿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崩溃道:“师父!”
张星行装作感兴趣的模样凑上前去,往谢书那边一靠,正好将太子那方才故作惊恐而放在沈知景掌心上的那只手顺势挤掉。
“师兄,这东西好生可怕。”张星行依在沈知景跟前,小声的哆嗦着。
沈知景顺手将他肩头一揽,安慰道:“再可怕也是个行动不便的死人,若不安分一剑削之便是,有师兄在,不必害怕。”
张星行颇为乖顺的点点头,众人听闻这是谢书玩笑,这才纷纷坐回来,各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给死人施针,可使经脉有片刻的活络,时间很短但可使死者体内凋零已久的脉络缓慢运转,然后……把某种脏东西打进死者体内。”谢书笑够了,单手碾磨着指尖的黑色毒痕,不紧不慢道。
“脏东西?”沈知景大脑飞快运转:“你是说有人灭了岳山派的门之后,用阴阳针将致他们死后还能动作的东西,运入了他们体内,所以才有了我们到岳山派看到的这些。”
“大差不差。”谢书道:“至于这个凶手为何要这样做,我只有个大概的猜测。”
“九阴医法。”张星行接话道。
……
四下皆静,谢书眯起了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十年后他亲眼见过太子在土匪寨办这个仪式,老神婆又唱又跳的比岳山派这个热闹多了。
时空穿梭,次元错乱?
这让他怎么解释?
谢书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你是岳山派弟子?你师门惨遭此难,你却丝毫没有反应,还知道九阴医法这等秘辛邪术,阿景,你捡的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张星行刚想矢口否认,脖颈猛然一痛,唐绍凌一掌推至,“咔咔”两声,骨节抵在张星行咽喉处,剧痛袭来,他瞬间痛的出不了声。
“你到底是何人!”唐绍凌掐着他脖子怒喝出声:“岳山派灭门是不是和你有关!”
张星行反手一敲他腕骨,凌厉一掌翻擒住对方:“当然没有,我出了趟门回来就这样了!”
唐绍凌拔剑就要出手,被沈知景拦下来:“停手,绍凌。”
沈知景注视了张星行半晌,温声道:“我师弟方才鲁莽了些,我替他赔罪,只是此事了后,还要劳烦张小公子同我等一同回去,给师父复命。”
张星行一听心下便喜,虽然不清楚沈知景为何给他解围,但跟着沈知景回丹海派,正是他求之不得。
唐绍凌气喘吁吁的停下手,对沈知景赌气道:“既然师兄觉得不是他,那师兄觉得凶手是谁,如今岳山派这样的惨状,我们如何向师父交代?”
沈知景沉吟片刻:“师父临行前叮嘱我,不论情况,务必要把二姑奶带回师门,眼下找不到凶手,也只能将二姑奶先行带回去,交给师父再做打算。”
“若真是张师弟所为,我们带他回丹海派审讯便是,可若不是他,我们岂非冤枉了好人?”
唐绍凌还是不服气的紧:“师兄怎么能这么信他,万一他扮猪吃老虎呢?”
张星行:“……”
小兄弟你可真看得起我。
沈知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同唐绍凌道:“你连身边人功力几何都看不出来么?”
唐绍凌:“……啊?”
“能将岳山派做成如今这模样的人,武功内力,邪典术法,哪个不需要精深之至,张师弟着实非也。”
张星行:“……”
谢书起身:“那便听你的。”
“哎小家伙,你下回下山是什么时候?”谢书轻轻一撞沈知景问道。
“门中修习课业繁重,约莫到年关了。”沈知景提着剑也站起身:“怎么,太傅还要再传我扇法么?”
“那倒不是,东宫近日进了一批梅花酿,我且埋在土里,待你下山来找我,就有的请你了。”谢书笑得眉眼疏朗:“再说我有个不争气的徒弟,日日盼着见你。”
蔡卿低声笑了声:“师父。”
沈知景了然,微微笑道:“你们师徒二人,没个正形。”
他白衣墨发,身形颀长,一缕发丝垂在脸侧,衣摆似云,在清晨的光影里如澄澈水月,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张星行莫名心酸起来,十年后的沈知景疯批邪气,但从来只会待他一个人展露出柔和的一面,十年前的沈知景温和而清冷,对每一个人都如春日暖阳,和煦而温暖。
但没有谁是他的例外。
张星行正走着神,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沈知景背对着夏菡雪与几人谈笑,身后厉风劲袭而来,黑乎乎的枯瘦爪子对准他的肩膀一拍而下!
沈知景倏尔变色,黑色毒血霎时间浸染衣衫。
“师兄!”梁烟大喊一声一剑斩上,雪亮剑锋一闪而过,夏菡雪小半个脑壳登时给打飞出去,砸在墙面上,又骨碌碌的滚落在地上。
夏菡雪死去依旧,自然是恍若不觉,回身一掌正中梁烟剑锋,那力道奇大无比,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能以一副枯骨之身竟硬生生将梁烟的剑刃折断了去。
夏菡雪面无表情的放过了沈知景,转头反手一抓,梁烟剑断无暇抵抗,被她指甲狠狠在脸颊上挠出了一道血痕来。
刹那间血肉横飞,死人是没有感觉的,指尖如锋芒利刃,梁烟脸上横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她还没来得及惨叫,夏菡雪身形如电飞扑至眼前,眼看着就是致命一击,有那么一瞬间,梁烟脑海一片空白,人生前十八年的走马灯呼啸而过。
然而再一睁眼,四下寂静,地上一片黑血,夏菡雪的身子从腰部开始被劈成了两半,黑血迸溅,两段尸体血肉横飞,同时滚落在地。
梁烟颤巍巍的抬起头,就见沈知景双手死死把着剑柄,立在夏菡雪身前,苍白掌心止不住的哆嗦,俊秀面容上沾了泼然血水,将他整个白袍染的黑红一片,血腥交织。
梁烟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师兄……”
少女半边脸颊血肉模糊,隐约能看到森然白骨,梁烟颤抖着手往脸上摸去,她几乎感受不到一丝知觉,疼痛到几乎麻木的脸颊猝然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她用手一摸,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浸了满脸。
“师兄,师兄……”
沈知景哆嗦着放下剑,上前一把将小师妹抱进了怀里:“没事了,阿烟没事了。”
夏菡雪的卧榻上放了一面铜镜,梁烟挣开沈知景,连滚带爬奔上前去,一把握住铜镜,镜子少女面容支离破碎,蓦然冲进眼帘。
梁烟身形一滞,仿佛浑身被抽干净了力气,歪倒在地上。
唐绍凌一掌挥下,将地上夏菡雪的重重打翻。
“不得对长辈无礼!”魏渊连忙拦他,被唐绍凌挥掌推开。
“这怪物算什么长辈!我喊她一声二姑奶她敢答应吗!”唐绍凌眼圈发红,然而却叫魏渊和周少台一人一边死死拦住。
“你疯了不成!这是师父的至亲,你把她碎尸万断在此处,回去怎么向师父交代?”
“那我们这样保护阿烟,就算不负师父的交代了吗!?”
四下一片安静,只留唐绍凌挣扎时粗重的喘息声在空中回响。
唐绍凌咬牙道:“师妹不必难过,师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定然不会让你当真在脸上留下这么个疤痕的!”
梁烟几乎是连哭都哭不出来,被沈知景揽在怀中,好半天没有一丝声响。
沈知景低头轻声唤她:“阿烟?”
梁烟闻到他身上熟悉而安心的寒檀香气,恍恍惚惚的点了下头,然后整个脑袋便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书在一旁终于出声了:“小家伙。”
沈知景茫然的抬起眼,张星行隐隐能看到他眼底的水光,他此时无措的抱着师妹,神色如鹿,眼眶含泪,竟有种与平日极不相称的可怜之感。
谢书大概也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开口道:“不如先将她交给我,我想办法,嗯?”
沈知景脸上神色终于出现一丝变化:“太傅此话当真么?”
大约是因为魔教宗主的身份太过如雷贯耳,众人不知为何都对谢书有种无端的信任。
“当真,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她回苍玄山寻医。”
蔡卿见状连忙上前,帮着谢书将梁烟从沈知景怀中移过来,谢书将梁烟打横抱起,半句废话没有,纵身起落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阿景,没事了。”蔡卿低声道:“师父出手,会有办法的。”
沈知景直愣愣的盯着地上的夏菡雪,任由太子将他拉起来扶着往外走,一出门冷风便从面门扑来,沈知景捂着胸口踉跄几步,只觉胸闷气短,一股恶心之感从腹部一路翻涌到嗓子眼。
直到被蔡卿和身后赶来的张星行一左一右搀扶着坐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头顶苍穹阴云密布,惨淡而荒凉的笼罩了整个岳山派。
这是沈知景第一次拔剑杀人,自授剑以来,这是剑锋第一次的开刃见血,不是为了锄奸扶弱,也不是为了匡扶正义,一剑斩下的那刻,他脑海里只有杀了夏菡雪这一个念头,师妹在他面前发出惨叫的那一刻,是少年剑客动杀念的第一次。
沈知景看着剑刃上未干的残血,不由的挪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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