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至和安渝步行去了酒店附近的KTV。

如今线下逐渐开放，部分行业开始营业，在家里憋了大半年，今晚有辰大医学部骨科专业2013届的同学组局聚餐。

安渝当年是呼吸和危重症医学科的顶尖人才，又因跟骨科的大神之一张若愚谈了七年恋爱，被当时许多骨科专业的学生熟知，得知她今天和林中至一起出席了峰会，就叫她来聚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叫来了刚下班的张若愚。

林中至和安渝前脚到，张若愚后脚就跟上，没有昔日恋人因突如其来的重逢的欲言又止，百转千回，如同无数熟悉少陌生多的老同学一样，安渝、张若愚礼貌疏离地打了声招呼，就再无其他，各坐林中至一边。

林中至如坐针毡，起身离席，说上个洗手间。

气氛哄闹，须臾过去，张若愚起身去和其他老同学寒暄。

“中至有女朋友了吗？”有个偏胖的男生跟张若愚打听。

“工作就是他女朋友。”张若愚戏谑。

胖男生登时眼冒精光，“我有个表妹，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现在在财政局上班，之前在网上看见了中至的视频，就上了心，老托我打听，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因为听说中至会来，才特地换班过来的。”

“网上的视频？”有个戴黑框眼镜的疑惑。

“中至之前不是在网上不是火了一把，成了网红医生嘛。”胖男生道。

“欸，说到网红，咱那一届，经管院有个叫孟响的就开了网红孵化公司，今年还赴港上了市。”有人道。

“你说喜欢白薇的那个孟响？”张若愚想起有个对白薇死追猛打的男生。

“对！就是他。”

胖男生颇不屑，“他还不是靠爹。”

最开始提及孟响的人笑道：“谁不想靠爹？”

张若愚评价：“这人就是当代黄世仁、周扒皮，提他扫兴。”当年追不上白薇，就找人欺负中至，卑鄙又无耻。

安渝和几个女生边吃水果边聊天，切到了她点的歌，卢冠廷版本的《一生所爱》。

林中至坐在玄关的沙发椅背上，面朝墙壁，一片嘈杂声中清晰地听见安渝温柔的声线，他侧头看她，发现她眼有泪花，他目光移向张若愚，后者正和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置身事外。

聚会尚未结束，安渝就叫林中至送自己回酒店。

快到酒店门口，安渝毫无征兆地蹲下身，失声痛哭，“整整七年，他怎么可以做到毫无留恋地变心。”

林中至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递手帕。忆起张若愚说的‘人是会变的，心也会跟着变’。

可他却跟出窟的砖一样，定型了。

安渝接过手帕，用力地擦掉眼泪、鼻涕，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林中至神色不变。

“我一直以为我刀枪不入，”安渝幽幽地自嘲：“没想到我不堪一击。”

认识季津竹之前，林中至也以为自己是罗汉之躯，百毒不侵，没想到是纸糊的鼓，不堪一击。

季津竹挑了一对袖扣给陈慕洵做生日礼物。陈慕洵青睐机械感，她就专门定了古董机芯珐琅饰边的袖扣，及时赶在了他的生日前一天收到了货。

周六，季津竹驱车去峥嵘科技接加班的陈慕洵，他还在开会，她便在他的办公室等，见他办公桌凌乱不堪，简单地收拾了一番。

门被推开，她转过身，对上陈慕洵略倦怠又欣喜的脸，“你竟然在这？”

季津竹失笑，“很吃惊吗？”他刚刚在开会，避免打扰，她便不告诉他，只通知了他的助理。

“是惊喜得不敢相信。”陈慕洵直言。

季津竹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女朋友不称职？才导致慕洵这样状况外。 “忙完了吧？忙完了我接你回家。”

“你接我？”陈慕洵继续惊喜。

“怎么？”季津竹佯装不虞，“我没资格接你这个霸道总裁？”

陈慕洵忍俊不住，“倍感荣幸。”

“那走吧。”季津竹拎上包，和陈慕洵有说有笑地乘电梯下楼。

峥嵘科技的员工意外少东家今天竟然和他们挤普通电梯，一个二个屏气凝神地缩在电梯厢后方，眼睛里的八卦却几近喷射。

抵达大厅，出了电梯，季津竹小声地和陈慕洵说：“为什么要来这里的电梯挤？”

“为了炫耀。” 陈慕洵理所当然。

季津竹笑不可抑，随即严肃地说：“把我当成炫耀的工具了？”

陈慕洵笑了，“我有人的虚荣心，也想要昭告天下我们是一对，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季津竹顺着话问：“比如？”

“比如将你的潜在情敌扼杀于摇篮中。”陈慕洵自然地接话。

季津竹笑不可抑，“要不要这么自恋？”

“难道不是事实？”

“臭屁。” 季津竹率先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弯腰坐进驾驶座。

陈慕洵进了副驾驶，系安全带，“我是不是第一个坐你副驾驶的男生？”

季津竹系好了安全带。“国内是，国外不是。”

陈慕洵疑问地嗯了声。

季津竹词约指明，“发小，Eden.”

“之前跟你视频的那个？”

季津竹点头称对。

陈慕洵猜测：“他会不会喜欢你？”

季津竹好笑，“你想太多了。我跟他十岁就认识，熟得无法来电，而且他从小就喜欢西方御姐，对亚洲女生不感冒。”

陈慕洵放了心，“那就好，情敌太多，我怕忙不过来。”

季津竹无声微笑，启动车子，十几分钟后抵达了陈家。

季津竹把放后座的礼物递给陈慕洵，“喏，生日快乐。”

陈慕洵接过礼物，目光炯炯地看她，解开她的安全带，又解开自己的，将她揽进怀里，头埋进她肩颈间，低柔地说：“突然不想进去了，就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季津竹失笑，回抱住他，企图从感动之余找到别的，却一无所获，半晌过去，她退出他怀抱，“好了，阿姨他们还在等。”

两人下车。季津竹不忘带上给陈父、陈母准备的茶叶、护肤品。

陈家的厨师已经备好菜，季津竹、陈慕洵进屋没多久，就正式开了饭。

陈父、陈母都十分和蔼可亲，饭过一半，不经意地提起了孩子的问题。

陈母微笑着说：“要是你俩结婚了，孩子呢，生两个就好了，最好是儿女双全，我现在都特别后悔当年不注意，亏了身子，洵洵过后，不能再要一个孩子。”

但我是芭蕾演员，现在腰椎恢复得越来越好，巅峰期还没过，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而且你儿子陈慕洵说了，我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季津竹心说，面上却笑而不语。

陈慕洵看一眼季津竹，对母亲说：“妈，这事还远着呢。”

“是是是，等结了婚再说。”陈母用公筷夹了椒香大鲫鱼的月牙肉进季津竹碗里，“多吃点，你这孩子太瘦了。”

季津竹感激地轻声说：“谢谢阿姨。”

陈慕洵在一旁给她剥螃蟹，她吃完了鱼，就喂她蟹黄，又给她介绍其他的菜品。一餐饭吃得尚算主客尽欢。

喝过消食汤，陈慕洵带季津竹去家庭影院看电影，特地挑了她喜欢的片子之一《泰坦尼克号》。

阶级、金钱、爱情、亲情，鲜活的众生相在这三个小时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季津竹泪如泉滴。陈慕洵给她擦眼泪，“这么伤心做什么。”

“这种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爱情只有亿万之一产生的可能。”也只有内心赤诚坦荡的人才能遇上。

“就算Jack活下来他们也长不了。”陈慕洵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还来自不同的阶级。”

“你在说什么？”季津竹皱了下眉，“你真的有认真看过这部电影吗？拿着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经验下结论。”

陈慕洵说：“你实际一点，杰克是个流浪画家，居无定所，囊中羞涩，露丝跟着他，会过得……”

“露丝非常坚强、勇敢、独立，获救后，她没有卖掉海洋之心，而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活了下来，还活得很精彩、自由，她对伴侣的要求是精神契合，换句话说，”季津竹铿锵有力地说：“ 就算她和杰克分手，理由也绝对不会是物质。你所说的‘贫贱夫妻百事哀’看似通透明白，实则自以为是，弱化、贬低了露丝的生存能力和思想格局，认为她是没有本事的娇小姐。”

陈慕洵哑口无言。

季津竹口若悬河，“露丝聪明机灵，身体健康，艺术品味还不低，懂得欣赏那些大画家未成名前的作品，只要生命不消亡，她就有本事养活自己。杰克是穷，但面对上流社会的刁难，他不卑不亢，机智风趣，假以时日遇到伯乐，就可以混得不错，他们两个都非常优秀，就算成长环境不同，但本质是同一类人，思想、灵魂契合，如果能一起活下去，一定会相守到老，即使不能过得富裕，但平安喜乐是可以有的。”

她较真得严肃，陈慕洵缓和语气说：“现实中的人不需要这么沉重的感情，生命里不是只有对象，还有亲友，没必要牺牲这么大，更没必要为爱献出生命。”

季津竹叹息着说：“但超越生死，才是人类终极的爱情，所以才会被歌颂，而不是都市男女普通情爱被歌颂。举一个例子，发生了地震，一对恋人，面临当下的利益冲突，也就是生死抉择，如果有一方选择自己先逃跑，丢下了恋人，那么那一刻，他们的爱情就结束了。”

陈慕洵无可奈何，“你真的很喜欢从极端的角度出发。”

因为往往极端情况才最能体现人性。“好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离席。陈慕洵叫司机开车送她，她连连摆手说不用，“我又没喝酒，自己会开。”

陈慕洵说：“那我开我的车送你回去。”

他需要来回跑一趟，季津竹迭声说不用，跟陈家二老道过别，坚持自己驱车回家，听着《My Heart Will Go On，陷入沉思，她进入了‘陈慕洵恋人’的角色，感动有之，心动却迟迟不来，观点还有不少不一，他父母又求孙心急，再继续处下去，是耽误他吧？她自己也会过得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