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高马从黄瑛面前行过,身后跟着数匹大马。
她们是骑马来的,自然也是骑马回。
“高巡检,草民有一事不懂,还望请巡检答疑。”
黄瑛行礼,叫住高瞳。
马上的人只给她一记眼神,并未勒马。
“若是想问我为何压下实情,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你若是坐到我这个位置,你也会这般做。”
还未知查清源头也不知会不会成为灾难的突发状况,若是盲目告诉镇民,只怕会引起各种恐慌,或许还会有比灾难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
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比灾难还可怕的东西。
他们的恶比灾难更无法预料。
高瞳不是黄瑛,她并没有“金手指”。
这般做,才是常人的选择。
黄瑛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也意识到了这点。
高瞳骑马远去,黄瑛站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女主来了,奇剑也被她找到了,除了她强行扭转原剧情将杨劲生留在她身边,原剧情似乎根本没有偏离任何轨道,丧尸潮她也无法阻止。
哪怕她有心想告诉众人,但她也更害怕被当成众矢之的。
如果她不顾一切将真相告诉众人,第一,她会被当作疯子先抓起来,了不起打点些钱找人放她出来。
但出来后呢?
当丧尸潮真的出现后,人们受了苦吃了亏,则会来怪罪她。
为何不早些告诉他们?你太自私!
为何不帮帮他们?你好残忍!
为何不救他们!你不是人!
......
黄瑛扪心自问,她真的已经做到极限了。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她不是圣人,不是女主,她把能做的都做了。
她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么?
她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
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争吵着朝她的方向走来。
男人在她看向他的那刻收敛了爪牙,态度立马温和下来,女人见状,也停住不再说话。
但她还是有些委屈:“阿春,我会武功,我长得也不比黄姐姐差,你看一眼我吧!”
“你说什么呢!”罗吟春长这么大没红过几次脸,他连连将人挡住。
可两人声音大得马车上的杨劲生都听清了。他皱着眉起身,酝酿一瞬。
独属于杨劲生式的柔弱嗓音:“瑛娘,你在哪。”
闻言,黄瑛立马动身,朝马车走去。
罗吟春想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找不到要说的人说了。
偏偏还有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在旁煽风点火:“我早看出来了,她二人嘴上虽说是好友,其实都喜欢着对方呢,真羡慕。”
罗吟春狠狠踩了她一脚:“你能不能滚一边去!碍眼!”
-
黄瑛这一趟独自出去,回来身后却是跟了一众人。
罗吟春跟顾小枫的盘缠都没了,罗吟春好歹还有些封口费,但顾小枫是除了她整个人,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去哪,她嘴上不说,只好眼巴巴瞅着黄瑛。
黄瑛便邀请她二人来府上住。
来黄府住的确是最佳的地方。
别野镇已经传出了不少流言,邻近的镇上也是。
虽然大家都没敢传开指明说出来,但丧尸这二字已经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有的人去找曾经的那位说书人,可说书人早已不知去向。
她们听取了说书人当时所言,出门结伴出行,夜不单行,行不落单,在家囤粮防御。
黄瑛让杨劲生把宋映荷从医馆接回了黄府。
家里没有请下人,她便跟杨劲生二人亲自照料。
黄诺跟王子季二人从不干涉她的行为,她领人回家住,二人也高兴,忙去为她二人收拾。
但看到黄瑛与杨劲生二人照料宋映荷时,二人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无需问,她们那个对成家立室从不上心的女儿,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黄瑛将人带回来了家,心意可见一斑。
以防出事,黄府上的人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围炉而坐。
黄瑛与黄诺在院中对练,男人们就在檐下烤些水果小吃。
火盆上放着果干、板栗、红薯、金橘,吊锅里再炖上红枣银耳羹。
在黄府人眼中,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一桩事。
吃的用的防御的,府上都有了,唯独瑛娘的夫郎还没有,这下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们脸上是喜气洋洋,笑得比烤得吃的都甜。
除了有三人心里不好过。
金橘清甜,罗吟春心里发苦。
瑛娘是个好娘子,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她面上从未表露出丝毫怨色,还将他带回了家中,允他安住。
该怎么补救呢......
顾小枫抱腿蹲在檐下,艳羡看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黄瑛。
黄姐姐不仅长得好,家世好,就连武功也比她好。
上次雪夜天,她还不要脸凑过去去问黄姐姐,她舞剑舞得如何。
亏得黄姐姐好脾气,可怜她的自尊心,夸她。
她侧目,身旁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院中人,眼里的爱意呼之欲出。
该怎么办呢......
杨劲生细细剥着金橘上的丝络,小碟中已经垒了小三层。
王子季偷偷瞄他,心里欢喜。
知道小黄爱吃橘,便为她剥好。知道小黄不爱喝茶,喜甜,便向他请教怎样做红枣银耳羹。
王子季有话就要说,何况还是好话。
他凑近他,夸:“真是个心细的孩子。”
杨劲生下意识点头,说:“瑛娘的确心细。”
王子季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莞尔一笑。
杨劲生意识到王子季是在说他,耳尖泛起一点红。
起居用品,衣物被褥,瑛娘都为他与阿爹准备妥当。
非但如此,她还叫人制作了一种特殊的轮椅,让阿爹可以不用整日躺着,能够看看外面的样子。
他到底何德何能。
黄瑛注意到顾小枫的落寞,唤她一起对练。
“来了,黄姐姐!”
顾小枫立马一扫颓态,手腕轻翻,一柄冒着森森寒光的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想到黄姐姐你也会剑,这是我上次捡的那把剑,差点就错过了把好剑,今日让你瞧瞧它的身手。”
黄瑛笑了,道:“乐意至极。”
她适时看一眼对面女子身后的男人,笑意更深。
对啊,差点就错过了。
杨劲生也朝她笑。
女子的笑颜一扫冬日的萧瑟,到很久以后,都还印在他眼里和心底。
罗吟春的视线在两方之间摇摆,最后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似有察觉,回过头对上他的眼睛。
一方不甘夹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方却如明镜,不动声色,宠辱不惊,面无表情。
罗吟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
当初打人的是他,出馊主意的是他,害人害己的也是他。
如今反应过来,死缠烂打的也是他。
换作是有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他定要好生骂他个简直不知好歹。
罗吟春匆匆别过眼,不敢再看。
他落荒而逃,撞上了一直分心在他身上无心比试的顾小枫,头上唯一值钱的金钗掉落,被顾小枫眼疾手快抓起。
“......这钗?好眼熟。”
“阿春。”
“别跟我说话!”
顾小枫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罗吟春早已夺过钗,气势汹汹与她擦肩而过。
像,太像了。
顾小枫望着男子疾走的背影,和祁京里的一个人的身影重合。
柳家家主,柳扶风。
柳扶风与杨松雪的母亲是多年好友,二人外形出众,一文一武,各有千秋,年轻时骑马游花街,满街儿郎追捧散花,曾轰动一时。
柳扶风成家早,早年有过一个孩子,可惜还小的时候就被人抱跑了。
柳扶风大病一场,一蹶不振,不愿再生养,但从未停止过寻找那个孩子,这一找就是二十三年。
找不到,还要找,找到她还剩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天。
只要到祁京转过一圈的人,都知道柳家家主的走丢的儿子身上有一对镶玉花金钗,两个耳垂的同个位置都有颗黑色的小痣。
更私密一点的事,柳家人没说,但帮助柳家寻人的杨家人却知道,因着跟杨家独子杨松雪有婚约在身的顾小枫也知道这事。
柳家人身上,无论男女,胸口处都有一朵红莲。
顾小枫盯着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
“说好要切磋,你不专心却想钗裙,该罚。”
几位娘子附和着黄瑛笑话着顾小枫。
她才来府上几日,张大几人就看出了她对罗吟春的心思。
简直昭昭如日月之明。
黄瑛虽笑,但说出的话却格外认真:“你若是喜欢人家,可要真心实意待他,惹着人家了,追去哄呀。”
顾小枫感激看她一眼,追去了。
黄瑛见人走了,笑吟吟坐到杨劲生对面。
后者将小碟推到她面前,黄瑛倒也没客气,捻起一个往嘴里丢。
沁甜入脾,黄瑛笑眯了眼,赞道:“郎君剥的就是甜。”
王子季牵着黄诺识相地退下了,檐下只剩她二人。
“生生,别光剥,你也尝尝。”
人走了,黄瑛也大胆起来,不仅学着王子季喊他“生生”,还跪坐起身去喂男人。
“谢谢瑛娘......”
杨劲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口橘瓣,橘瓣与唇瓣相撞,温热的手指也触碰到柔软的嘴唇。
二者皆是一愣。
哪怕黄瑛真的是无意之举,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有意了。
“抱歉......我刚刚擦过手的,生生别嫌弃。”
黄瑛一副事很多的神情,飞快撤了手,不料却被男子抓住。
“瑛娘,剩下的还没喂呢。”
她是无意之举,但另生有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