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饭了,放饭了。”
忽然帐外响起一阵敲击声,这是军营中开始放饭了,这个时期大家普通人每天只吃两餐,巳时(上午9-11点)开始吃第一餐,申时(下午3-5点)开始第二餐,用餐顺序也是由贵到贱,将校、各级参军、官吏首批,精锐、先锋、私兵、弓弩手为第二批,普通士卒、工匠第三批,徭役、奴仆为第四批,此时是最后一批放饭,过了这个时辰,就只能下午才能吃饭了。
“云翔,你们都去拿饭吧。”
不多时几人都拿着陶碗回来了,穆云飞和穆云翔万众是半碗杂粮饭,另有一些酱菜。
而清风和明月的碗中就更是可怜,里面只有半碗棕黑色的稀粥,也不知是用什么熬煮出来的。
穆兰看了一眼,接过穆云飞的碗,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一下,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她震惊道:“这些谷子中有发霉的,负责做饭的人也太不小心了,发霉的东西怎么能吃呢,长期食用会导致癌症,这是要出大事的。”
穆云飞看着穆兰,不解道:“阿姐,什么是癌症?”
“算了,算了,你们知道这个不能吃就行了,快去倒了吧!”穆兰将陶碗放在地上,问道:“你们平时吃的就是这种东西?”
“这是五谷饭,只有我们私兵才能吃到,其他的士卒只能吃更难咽的黍饭。”
“黍?”穆兰记得这东西好像是高粱,可这不是酿酒用的吗,谁会吃这东西。
她曾经拍摄过一组以五谷制作各类食物的视频,有一期的主题就是高粱。她当时好奇吃过这东西,那糟糕的口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好像是因为里面的单宁物质过多,因为口感差,难吃,现代已经没人把他当做主食了,多是用高粱酿酒或者将高粱制成淀粉。
“你们这是什么?”穆兰看着明月手里的碗,连闻一下的欲望都没有。“野菜粥,春秋时节在山中采摘各色野菜,经过晾晒脱水后保存,吃的时候混合葵菜、黍、豆等物,用大火熬煮而成。”
这东西在原来的时代只能用来喂猪,穆兰想到这里,心中有些苦涩。
“阿姐,这五谷饭加上酱菜还是很好吃的,你尝尝吧!”穆云飞笑道。
穆兰看了一眼,丝毫提不起食欲,她挥挥手,痛苦道:“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阿姐生活的地方好幸福啊,我好想去那里看看。”穆云飞向往道。
“胡说,阿姐是神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怎么可能去阿姐生活的地方呢。”穆云翔敲了一下穆云飞的头,提醒道:“阿姐对我们好,可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就说说嘛!”穆云飞揉着头小声嘀咕着。能够看出来穆云飞的性格更为单纯一些,而穆云翔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显得也更为成熟、稳重一些。
穆兰通过观察刚才一些事情,发现穆云翔思考起问题来也显得老练、成熟,颇有大局观,而穆云飞就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好了,别吵了。你们快吃吧,我们是不是要走了。”穆兰好奇的看了一眼帐外,发现军营中人马调动过于频繁,许多士卒都披挂上战甲,与寻常时大有不同。
“算时辰应该是快了。”穆云翔正色道:“咱们几人快点吃,不要误了阿姐的事情。”几人连忙大口吞咽,很快就将各自碗中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看不出来,你们还有干吃播的潜质呢!”穆兰玩笑道,不过一如既往,几人对她的玩笑话毫无任何反应。
几人刚将陶碗收好,就有一名黑甲士卒来通知穆兰,让她马上去军营北门外集结。明月为穆兰整理好战甲,清风则将铁面扣在头胄上,现在谁也看不出穆兰本来的模样了云飞、云翔持着短戈在前方引路,穆兰居中,明月、清风在后方持着各种物品,几人在军营中向北门移动。
身前的护卫让穆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没经过一对士兵,大家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们,她感觉自己气势倍增,好像大人物一般正在军营中巡视。
军营北门外,世子身穿一套红色的全身皮甲,披着鲜亮的红色披风,正和前几日出现过的王将军在攀谈,王将军身边还跟着三名魁梧的将军,都穿着华丽的战甲。
穆兰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胡藩将军的影子,也不知道这人是外出了,还是根本就不屑来送这位世子。
她同样没看到裴华,不免心里有几分失落的感觉。
“王将军,这位就是穆先生,现在在我府上入幕。”世子得意洋洋道。
穆兰对着世子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王将军躬身道:“王将军。”
“见礼,王仲德见过穆先生!不得不称赞先生好手段,得世子青睐,他日成就定在我等粗野之人之上。”王仲德将军脸上带着笑,口中却尽是挖苦嘲笑之意。
穆兰也不在乎,反正就此分别之后,彼此再无瓜葛,而且人家讨厌的是自己攀附的世子,说实话,她也讨厌这位世子,这么算起来,这位王将军并没有什么过错的地方。
“哈哈,王将军客气了。穆先生到了,本世子即刻就要启程了,感谢王将军和诸位将军这段时间对本世子的照顾。”
“世子言重了,世子慢行。”
王仲德亲自扶着世子上了车驾。
自马镫普及后,骑兵在军队中的重要性逐渐超过战车,自强汉北逐匈奴,车兵更是彻底退出了战争的舞台。
后来马车多作为贵族的交通工具,作战属性逐渐弱化,所以马车开始向奢华和舒适配置不断演化发展。
世子乘坐的马车由四匹通体不见一根杂毛的神俊黑马拉车。黑马都装饰着金色的当卢,身上披挂着金色的甲具,看起来华丽无比。
腰跨短弩,身穿铁甲的向莒充当驭手,他的身躯庞大,铁甲披挂在身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笑感,不过没人敢轻视这位高大武士的战斗力,他就算徒手一般人也绝不会是他对手。
精致的十八辐木质车轮,雕刻着花纹,黑漆车舆之上,用金色漆料细细勾勒出的花纹繁复而神秘,闪烁着雍容华贵的光芒。金色的伞盖四角,各自悬挂着四支金光熠熠的铜质銮铃,每当微风拂过,它们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伞盖的顶端,一根红色的璎穗轻轻摇曳,为这尊华贵的座驾增添了几分灵动的色彩。
穆兰心里感慨,这马车未免也太过华丽了这么招摇的架势真是符合这个草包世子的作风。
明月扶着穆兰,来到第二辆马车旁,这辆马车是用战车改造的,看起来就如同丐中丐版。
这辆马车没有华丽的伞盖,车舆、车轮、车轸上到处可见清晰的砍痕,记录着曾经的沧桑与战斗。木料因鲜血侵染而变成了棕红色,为这辆马车增添了一抹沧桑悲壮的色彩。
穆云飞和穆云翔一左一右站在驭手两侧,他们的身姿挺拔而坚毅,尽心尽力的守护着这辆马车上的人。
“阿姐,抓住车轼,不然车驾行驶起来很颠簸。”穆云飞小声道。
一名骑手策马到队伍的最前方,抽出手中的皮鞭对着空气抽了两鞭,然后高声道:“前路坦坦,风平雨息!”
队伍在数十名骑卒的护卫下,缓缓向着东南方向行进。王仲德看着远去的队伍,嗤笑道:“这位世子好大的排场,他莫非以为这里是建康!”
“呸!”他身后一名高大的将领呸了一声道:“咱北府军逢难时,不见谢家出来主持大局,现在看咱北府军兴盛了,这狗东西又来作怪,他还当这是二十年前的北府军呢。要是没有刘大哥,哪还有咱们北府军,谢家.......哼!呸!”
“友平,慎言!”王仲德回头道:“现在是大哥北伐的关键时期,咱们不可乱了军心,唯有一心一意为大哥效死力才是。谢家不过是冢中枯骨,只要他们不闹着要分权,咱们陪陪笑有什么打紧的。”
“王老哥,你说的对,友平兄,你确实应该少说几句。”另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武将说道:“此刻也不知道胡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嘘,回大帐再说。”王仲德左右环视了一下,带着几人回到营寨中商议战事。
穆兰站在马车上,骨头都快被晃散了,她用力扶住车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甩下去。虽然马车离地并不高,可是以她的身板,真要跌落地面,就是不死也要重伤。
“阿姐,你的脸色很难看。”穆云飞看到穆兰紧咬牙关,面色惨白,额头上尽是汗水。
“云飞,快将行军丸给阿姐服下。”穆云翔赶忙提醒道。
穆云飞快速从腰间取出一个牛皮袋,从里面拿出一枚棕色的药丸放到了穆兰的口中。
“嗯!”穆兰口腔中顿时被一股强烈的酸涩、麻木感充斥着,这味道非常上头,很快就顶到了她脑门中,她刚要把口中的东西吐掉,就听到穆云飞道:“阿姐,不要吐,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穆兰只得又坚持了片刻,果然口中的酸涩感慢慢褪去,只剩下强烈的麻木感,身体果然没有之前那么不适了。
“云飞,刚才我吃的是什么?”
“行军丸,是司天监那群方士搞出来的,服用后可以提神醒脑,恢复力气。”穆云翔道:“功效不错,就是味道有些糟糕。”
“何止是糟糕,那个味道我实在不愿意回想。”穆兰苦笑道:“没想到马车坐起来这么颠簸,为什么不装个悬挂系统,这样.......算了,我什么也没说,你们不要问我什么是悬挂。”
车队行了一个多时辰,穆兰渐渐适应了马车的颠簸。队伍在山间平缓处行进,头顶着湛蓝如洗的天空,两侧尽是茂密而又原始灌木林,这种原始而壮阔的景象,在现代社会根本体验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