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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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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接着上一章的剧情接着写,给莫里亚蒂们来场瞳孔地震,但是还是决定先把女主形象给立住,所以进入回忆篇!)

(留着一些悬念太久的话会不会就像放置雷普久得过头所以真正进入正戏的时候就养胃了)(但是我不管,我想写什么写什么)

*

玛蒂娜在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不属于她的。

早到,那个时候她的父亲甚至还爱她。

*

顶级的财富与权势给卡文迪许家族带来了一个欧洲贵族们的通病,那就是近亲联姻。为了最大程度地整合一切可利用到的资源,确保家族财富不会因为子嗣而分散,卡文迪许家族就如同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那样陷入了绝境。到玛蒂娜的父亲这一代时,他已经没有同个家族的同辈人了,而且同样面临着中魔者卡洛斯二世那般的窘境。

不长寿的基因在家族男性成员中蔓延,与之而来的还有繁衍子嗣的艰难。年轻的公爵彼时尚且头脑清醒,早早打消了近亲联姻的想法,不再执着于贵族间的资源利用整合,选择与一名德文郡的普通乡绅的女儿结婚。

也许是妻子为这个家族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与更为多样的基因,他竟然轻松地获得了他从未奢望过的子嗣——

一个女儿!

一个,能够证明他的生育能力的女儿!

年轻的卡文迪许公爵在看到妻子身边安静蜷缩的婴儿时,忍不住落下了泪水。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女婴捧入怀中,满怀柔情地注视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色鬈发,温声道:

“她是我的珍宝,我希望她能够破除卡文迪许家族血液中的疾病诅咒,健康、强壮、聪慧。我给她起名为Martyna。”

玛蒂娜,取自罗马战神马尔斯。因为家族凋零而心生恐惧、对基督教不再信任的公爵偏向了异教,转而向罗马战神请求庇佑自己的女儿。

玛蒂娜·席格莉德,前者意为“战神”,后者意为“美丽与胜利者”。

玛蒂娜就是在这种情感寄托下诞生的。

身为卡文迪许家族目前的唯一珍宝,她自有记忆起就认识到,这一切其实从来都不属于她。

玛蒂娜的母亲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符合这个时代对一个美好女人的一切向往。她优雅娴静,具有诸多属于女士们的才艺,而且深爱着丈夫和孩子。在玛蒂娜为数不多关于母亲的记忆中,那个安静美丽得如同一件艺术品的女人时常坐在窗台前,安安静静地绣花。有时是弹钢琴,插花,或者画画。英格兰过于温和的阳光落在她的棕色头发上,呈现出蜂蜜一般香甜温馨的色泽。

她搂着自己小小的女儿在膝边,从等待插入花瓶的鲜花中选出最鲜艳硕大的那朵,用小小的园艺剪除去花茎上所有的刺,再递给玛蒂娜。

那种温暖到让人落泪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连带着母亲的脸也是。玛蒂娜只记得阳光柔和的光落在母亲浅色的裙子上,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似乎是天使降临人间。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那幅画面到底是来自她的记忆,还是她在母亲逝去后做的梦。她只觉得,母亲坐在椅子上时的那个场景,和那副圣母玛利亚被天使通知圣子即将借她降临世间的画一模一样。

“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

母亲时常会用忧郁的眼神凝望玛蒂娜漩涡似的发顶,忧愁地叹息。

玛蒂娜没有抬头,只是紧紧依靠在母亲身边,用力地抱住她。

母亲缥缈虚无的声音风刮过似的渗进玛蒂娜的骨缝里:

“——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死在产房里。”

关于自己不是“男孩”的遗憾,一直是笼罩玛蒂娜头顶上的阴云。公爵曾望着自己正在弹钢琴的女儿,感叹道:

“玛蒂娜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

多么优秀的姑娘,聪明,早慧,冷静。从那双绿松石般眼眸中出发的目光始终沉静,无论她面对的是什么。她学习东西是那么快,绘画、钢琴、文学、算数、语法的各门课老师都告诉他,玛蒂娜小姐掌握得很好。如果她是个男孩,那会是多么完美的继承人。

面对父亲时,玛蒂娜不会流露出在母亲面前那种懵懂柔软的一面。她像个真正的继承人,以冷静的目光询问他:

“为什么?”

公爵凝视自己小小女儿眼中蕴藏的无尽不甘:“因为只有男孩才能继承卡文迪许家族,玛蒂娜。当然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会为你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而且不仅限于你母亲的嫁妆。”

卡文迪许家族不属于她。

玛蒂娜冷静地想到。

她只能得到一笔嫁妆,在礼仪上,这取决于母亲的嫁妆。母亲属于自己的嫁妆会流向她,她带走的嫁妆也会原封不动地流向她的女儿,这才是属于她的财产。如果她不幸生了儿子,那么这份属于女性的财产断流了。

不,不止于此。

母亲,可没有支配这份嫁妆的权力!

她猛地抬起头,以略带有恐惧的目光与父亲对上。在他眼中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不甘的眼睛。

贪婪,是卡文迪许的通病。

玛蒂娜决定去争取点什么,但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

哪怕是女王,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罢了。真正带给女王权力的,是凭借根深蒂固的制度而服从于她的所有子民。

她也可以这么做……吗?

玛蒂娜一向不喜欢那个总是管教她的老女仆。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所有仆人里,只有老女仆对她“忠心耿耿”。虽然老女仆总是管教她、反驳她,但也只有这个老太太对她展现了全部的忠诚。

“我不想再练习刺绣了。”

在又一次在规定时间内不得不坐到椅子前捻起绣花针时,玛蒂娜对教导她刺绣的老女仆说。

老女仆严肃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盛满了刻板:“小姐,您不能这么任性。”

又一次被反驳,玛蒂娜不悦地皱紧眉头:“我不喜欢反驳我的仆人。”

老女仆却说:“小姐,我只是听命于公爵大人。”

玛蒂娜忽然明白了。

老女仆不是她的仆人,而是公爵的仆人。公爵付给她工资,所以她听命于他。但是玛蒂娜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利益能支付给任何人,所以自然也没有人会忠诚于她。

忠诚,是靠资本换来的。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她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曾也不可能拥有支配权。唯一属于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也许是玛蒂娜沉默了太久,老女仆放缓语调,打算哄哄这位有些任性的小姐:“小姐,这是成为一名贵族夫人的必修课。如果您能将刺绣联习得更好,将来您的婚姻也会更让您满意。”

她撒谎。

这是玛蒂娜的第一念头。

那些想要与玛蒂娜结婚的人,绝不是看中她本人的才华,而是看中她父亲的地位与财产。他们应该去向父亲求婚,而不是她。

玛蒂娜恶毒地想。

而且——

原来她的才华也不属于她。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不过是用于“吸引丈夫”的装饰物罢了。

在玛蒂娜意识到自己拥有的仅剩自己的身体的那一年,母亲已经病重卧床很久了。

阳光许久不曾透过那扇窗户洒进母亲绣花的桌上,厚重的窗帘将传说中能让病人感冒的清风连带着阳光一起挡在了背后。昏暗的卧室里,蜡烛与壁炉让这个地方闷热异常,令人窒息。母亲躺在床上,干枯的头发所剩无几,皮肤苍白无光泽。

她就像一具死了许多年的骷髅。

在玛蒂娜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病弱苍白的模样。可母亲说,她曾经是整个德文郡最活泼健康美丽的姑娘,所有人看到她都说她像一丛蓬勃盛开的玫瑰。她会骑马,在旷野中与朋友赛马,也会徒步二十英里就为了去探望姨妈。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能从那场要了全英国上百万产妇性命的产褥热中幸存下来。

“母亲,你不用担心。”玛蒂娜跪在床头,将脸贴上母亲枯瘦的手掌,“我不会走上和你一样的路的。”

虽然是在与母亲对话,可玛蒂娜沉沉的目光一直盯着壁炉里燃烧不尽的烈火。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昏迷不醒许久的母亲竟然醒了。她的眼中重新浮现出光彩,满怀怜爱地凝视自己唯一的孩子。她抚摸女儿的黑发,以及那和自己一样苍白的皮肤、血红的嘴唇。

“玛蒂娜,我的孩子。”她轻声说,“可是,是否结婚生子,选择权不在你啊。”

原来,连她的身体也不属于她。

玛蒂娜心不在焉地想到,她果然一无所有。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母亲的眼角滑落,划过她干枯的肌肤:

“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

这句话如一粒火星落在玛蒂娜内心干涸许久如旷野一般的心里,将重重枯草般的愤怒瞬间点燃。借着呼啸的寒风,愤怒与不甘的野火绵延数里,使她的心灵化作一片火海之下的焦土。

*

母亲死了。

站在母亲的坟墓前,玛蒂娜才终于发现,原来母亲的名字叫做“安”。

“安”,Ann,一个简朴可爱的名字。当读到最后一个尾音时如果稍稍拖长鼻音,就会读成“安妮”。这个过分善良的女人,被困死在了名为“卡文迪许夫人”的牢笼里。

公爵夫人的墓碑很是豪华,上面有精致的花纹,还有卡文迪许家族标志性的家徽。以家徽为中心,花纹蛛网般延伸,将墓碑里的灵魂重重困厄,不得脱身。卡文迪许的牢笼不仅束缚她的生前,也束缚她的死后。婚姻就像一纸魔鬼的契约,蒙骗她在爱情的遮羞布中出卖自己的灵魂与□□。

想到母亲临死时的最后一句话,一股歇斯底里的怒气在玛蒂娜的身体里从脚蹿到头,让她觉得心脏处有岩浆在沸腾,头脑处有烈焰在灼烧。她想不顾一切地摧毁这个世界的一切,撕烂她愚蠢的父亲,砸烂眼前母亲的墓碑,再用剪刀把她从前的每一幅刺绣作品都戳烂,最后一把火烧了这座庄园。

不,不够,她要让这个世界所有反对她拥有自主的身体支配权、生育权与财产权的人全都下地狱。她要让全世界都陷入她愤怒为燃料点燃的火花,让所有人都在这片火海里哀嚎、受尽折磨。

原来,我也是疯子。

玛蒂娜终于发现了这一事实。

她的母亲赐予她健康的体魄,却没能将卡文迪许家族畸形的灵魂一同治愈。玛蒂娜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过于丰沛的愤怒无时无刻不让她歇斯底里。

母亲的死让公爵终于为他那不存在的子嗣疯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仍然具备生育能力,疯狂地寻找情人,压榨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健康。他太想要一个继承人了,他比亨利八世更想要一个男孩。英国的法律承认女王,却不会承认一个真正的女公爵。他的继承人处境甚至比亨利八世更窘迫,至少亨利八世还有一个病歪歪的爱德华六世。而他,只有一个随着年纪增长越发显现出家族遗传性歇斯底里征兆的女儿。

玛蒂娜也快疯了,为她尚不存在的弟弟。

“弟弟”。

听听,多么可憎的字眼。玛蒂娜能拥有的本就少得可怜,可只要“弟弟”一出现,她所剩不多的财产都会被剥夺殆尽。

哦,她本就没什么财产。她的财产是属于父亲、弟弟和丈夫的,她的身体也是。

哈,男性真是什么好处都占了 。

他不用担心自己将来怎么办,因为他有父亲给他铺路,还有财富、权势和地位。没人可以逼迫他结婚生子,他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寻欢作乐是否会给自己带来贞洁上的指责和生育的困苦。他可以尽情地享受他的人生,还可以拥有奴隶一样的妻子为他打理家中的一切。他甚至不用付给妻子一便士,可他的妻子但凡花费一便士都要看他的脸色。他还可以肆意地倾吞妻子的嫁妆,挥霍一空。女儿出嫁时他不仅可以一分钱不花,却照样享受联姻带来的利益,靠出卖女儿和姐妹,为自己铺路。然后他再生个儿子,他的儿子继续重复他的人生。

玛蒂娜不相信公爵能凭借他自己的能力生出儿子,也从不担心公爵是否会给她带来一个“弟弟”。

她只是冷眼看着公爵发疯,日渐消瘦,苍白得如同一具骷髅,昏厥在情人身上。

她比谁都更清楚,那不可能出生的“弟弟”永远不是她真正的威胁。真正能够威胁到她,只有父亲和丈夫。而一旦当父亲决心为她寻找未婚夫时,就是那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之时。

*

公爵的命,已经留不得了。

在参加完莫里亚蒂伯爵夫人举办的舞会后,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在玛蒂娜的心中腾起。

一旦婚约成立,她的束缚只会更多,拥有的也就越少。

没关系,现在还有时间。

坐在返程的马车上,玛蒂娜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紧裙摆。她的眼睛里一点点亮起光,有如实质的杀意冷得惊人。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时,她合上眼。再睁开时,便又是无神无光的模样。

公爵希望她与阿尔伯特·莫里亚蒂结婚,但莫里亚蒂伯爵却更希望她能够与次子威廉结婚。他们各怀鬼胎,纠缠不清的谈判能够为玛蒂娜拖延足够久的时间。

她要杀了公爵,以免自己被出卖。当然,在杀了公爵之前,她得找好一个足够被她控制的“弟弟”来作为继承人,否则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就会落到某个她不认识的男性亲戚手里。

“弟弟”,一柄双刃剑。如果能够彻底控制住,那他就是她的傀儡、棋子;如果无法控制,那他和公爵没有任何区别,照样会卖了她。

她得——亲自去领养一个弟弟!只有领养来的男孩,才会意识到自己地位不稳;公爵不会允许一个领养来的野种抢夺他幻想中的亲生儿子的继承权,所以这个男孩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只能依附于她!

她可以借着这个完全依附于自己的继承人让仆人们都看清形势,收拢属于自己的势力。她还可以趁着弟弟尚且年幼,将他彻底洗脑成自己的人。等到她将一切都握入手中,公爵也就没必要活着了。

地位不稳、毫无打理家业的能力、棋子一般的弟弟,看清形势、收受利益、只能向她许下忠诚的仆人。

原来她还以为自己会是伊丽莎白一世呢,没想到她也有成为毒蛇王后凯瑟琳的天赋呀。

*

——那个孩子拒绝了她。

从孤儿院回来的路上,玛蒂娜心烦意乱地攥紧裙摆,不自觉地将手伸到嘴边,狠狠地咬自己保养得修长光滑的指甲。

他们说的是对的。

玛蒂娜不可能信任一个“弟弟”。在她心里,他们的地位是由男性身份带来的。只要父亲一死,对于成为新任公爵的“弟弟”而言,扶持过他的姐姐又会算得了什么?

不够!还不够保险!

多年前母亲死去那一夜的阴影重新降临在玛蒂娜的头上,有如实质的夜幕几乎将她吞噬。

“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

不,不!她不会成为男孩的,她也不需要成为男孩。男性算得了什么?她根本不想成为男性。她只是想要地位、财富和随心所欲的权利,又不是想要胯/下的那二两肉!那种受生殖本能操控的、趴在女性身上吸血的、傲慢无礼头脑空虚又虚伪的寄生虫!如果有人觉得她的遗憾是自己没能成为男性,那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时间会不会来不及?公爵和莫里亚蒂伯爵的谈判到了哪一步?她要怎么做?

——等等。

那个眼神惹她厌恶的红眼睛“小顾问”有一件事说对了,寡妇有财产权。

死人,才是最值得信赖也最好操控的。她不必担心死人背叛她,也不必担心死人突生贪婪之心,更不用担心死人弄巧成拙。

也许她根本不需要“弟弟”,只需要父亲。他会生很重很重的病,病得卧床不起,就像当年的母亲。他依旧会是公爵,但是他病的太重,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掌握家族的一切。不会再有人见到父亲,因为死人是不会被人看见的。父亲只会活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与母亲一起长眠在地下,同时为她遮风挡雨。

多么美妙的主意!

现在,她必须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好让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黄昏时分,斜阳以最后的余晖凝结成一个光斑,透过平民区狭长的巷道,从天空的尽头落在厚重的墨绿色窗帘上,在那一小片区域上呈现出翡翠般流光溢彩的色泽,晃到了玛蒂娜的余光。

玛蒂娜放下在心神不安当中被她咬到凹凸不平的指甲,隔着厚重的窗帘,直视阳光。

一双晦暗不明、满是厌烦的翡翠绿眼眸从她脑海中一晃而过。

那个人,究竟在厌烦些什么呢?厌烦于贵族间的虚与委蛇,还是连他这个继承人都不免放上利益联姻的天平?是厌烦他虚荣、头脑空空的家人,还是所有与他家人有着通病的贵族?亦或是,厌烦于这整个阶级。

多可笑啊。身为既得利益者,竟然对使自己受益的阶级与制度嗤之以鼻。他到底是怜悯底层人民,还是所有看起来弱小的受害者都会得到他那自以为是的同情呢?

玛蒂娜笑了。

“没道理,只能你们利用我,而我却不能利用你们吧?”

她想起阿尔伯特少爷在传闻中的,那样善良正直,怜悯贫民窟里的孤儿,甚至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前往孤儿院为孩子们念书。

“小姐,您今日不该这样。”老女仆板着脸管教她,“向公爵要求给孤儿院捐钱也就罢了,这对您的名声有好处。可您不该亲自前来,这不利于您将来的婚姻。想想吧,等您今天回去,整个上流社会都会传起您今天的事情!如果您得不到一桩美满的婚姻,那该是多么让人心痛!”

玛蒂娜不想与老女仆争辩“女性的幸福是否全部系于婚姻”,也不想就“不是所有女性都在意婚姻”发生不必要的争吵。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被陈年老调挑起的怒火,眼睛里透出瘆人的笑意与亮光。

“不,我这一趟来对了。”

阿尔伯特,让我看看你的利用价值。

一想到一直以来作为棋子的自己竟然要跳出棋盘,坐到棋手的位置,将原先的棋手作为棋子来操/弄,玛蒂娜就感到一阵从头麻到脚的战栗,兴奋舒适得让她如同在冬日置身温泉之中。

如果必须得有人获得特权,那个人必将是我。

*

卡文迪许家族没有女主人,所以每次到借着社交展现联姻意图的场合,就必须得由莫里亚蒂夫人主持。

“听说了吗?卡文迪许小姐给贫民区的孤儿院捐款了。”

“我们是不是也该捐一些?”

上流社会一向不乏风言风语的流传。“人”本身就是构成信息网的一部分,只要有人在,一个秘密就不可能是真正的秘密。

“何止。”一位女士“啪”地打开折扇,遮掩住嘴部刻薄的动作,却遮掩不住自己眼角处流露出的轻蔑,“这位任性的卡文迪许小姐可是亲自前往孤儿院了。那种贱民呆的地方,哪怕只是经过都让人难免沾染上臭味。卡文迪许小姐竟然特意前往,真是任性。”

莫里亚蒂伯爵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为自己的未来儿媳辩解:“玛蒂娜只是比较善良而已,孩子罢了。”该死的,没有人告诉这位贵族小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果然,她就不该对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女孩抱有幻想!要不是这小姐是百万财产的继承者,她才不会想要这样一个任性的女孩成为威廉的妻子!

她以笑容强行粉饰自己的不满,但嘴角的弧度连带着脸上的皱纹都僵硬无比。

阿尔伯特站在宴会厅的一角,面部表情不悲不喜,眼中晦暗难明,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冷漠地观察他虚荣的母亲与周围刻薄的贵族,低垂下睫毛,掩饰眼底的厌烦。关于玛蒂娜小姐的任性传闻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得心神一动。

她……

如果只是为了慈善名声表演出来的伪善,根本没必要冒着玷污名声的风险亲自前往孤儿院吧?

“真是的,她到底怎么想的?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名声,她不知道她会成为莫里亚蒂夫人吗?”威廉站在阿尔伯特身边,面露不屑,“母亲也真是的,既然是未来的mother-in-law,代替玛蒂娜死去的母亲来对她进行教导也是应该的。”

“威廉。”

阿尔伯特暗含警告,呵斥住他,制止他的出言不逊。

但是已经晚了。

阿尔伯特听到来自身后轻盈的脚步声。几秒钟前,那来自年轻女性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走来,每一步落下的时间间隔都一模一样。可当他的呵斥声发出后,那脚步突兀地一顿,旋即后退了一步。

当某人有了不好预感时,事情必将朝他预感中最坏的方向发生。

尽量不失礼地快速转过身,阿尔伯特只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一抹浅色的身影。墨色的头发在慌乱中散逸了一绺在雪白的脸庞,从黑发中透出一双眼圈通红的眼,与以往那冷淡无光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玛蒂娜!

她有些狼狈地向外走去,尽可能地加快脚步,却又不敢失礼地奔跑起来。只能迈着每一步距离都不偏不差的步子,向庭院快速走去,离开这交织到有些黏稠的暗中嘲讽。

阿尔伯特心下叹气。他冷冷地瞥一眼威廉,留下一句“我会如实告诉父亲”的冷淡警告,向玛蒂娜离去的方向追逐而去。

刚踏出宴厅,阿尔伯特便有些迟疑地收回脚步。

他冲动了。

想想吧,卡文迪许小姐面色不愉地向庭院走去,莫里亚蒂家的长子紧随其后。尽管没人看向他们,但这一幕已经落在上流社会的眼里了!如果连累到玛蒂娜的名声,那这个在上流社会中遍体鳞伤的贵族小姐就不得不与他结婚了!

雪白的玫瑰花丛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抽噎,连带着玫瑰花也一起颤抖起来,抖落了雪白花瓣上的露珠。

阿尔伯特放缓脚步,向动静来源处走去。

玛蒂娜坐在玫瑰花丛下的大理石凳上,低头掩面啜泣,瘦削的肩膀颤抖不止。她墨色的头发散了一绺在雪白的脸庞,被泪水沾湿在血红的嘴唇旁。这一幕让阿尔伯特忍不住羞赧地撇开脸,极力地拉开社交距离,远远地递来一方手帕。

“抱歉。”黑丝绒的夜幕下,独属于少年沙哑青涩的嗓音低声响起,“我代威廉向您道歉,卡文迪许小姐。他被宠坏了,不知分寸。我会提醒父亲教训他的。”

玛蒂娜依旧低头掩面,始终没有伸手去接那方手帕。而阿尔伯特也一直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沉默着,低头凝视自己手心的手帕,避免将视线失礼地落到玛蒂娜身上。

尽管早有预料,但在听到威廉那个贱种以轻蔑的语气提到母亲时,玛蒂娜脑内某根紧绷的弦还是断了。她本想装成掩面哭泣,可熊熊燃烧的怒火烧干了她早就酝酿好的泪水,烧得她眼圈发烫。她想不顾一切地砸烂眼前的一切,如果手中有枪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会对威廉开枪并用光弹匣里的子弹。可为了接下来的演出效果,她不得不在阿尔伯特赶赴舞台中央时依然掩面收敛怒火。

她终于抬起头,展示她通红的眼眶。

阿尔伯特这才发现,她脸上的不是泪,而是强行压抑情绪到极点而溢出的汗水。刚才他听到的也不是啜泣,而是她忍耐情绪时泄露的半声尖叫。

他还是不小心看见了她鲜红似血的嘴唇上,那被咬到发白的齿痕。

他这才后知后觉,她不是悲伤,而是愤怒。

一切表示歉意的语言在这滔天的怒火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阿尔伯特只得干巴巴地再度重复:“抱歉。”

玛蒂娜想说,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让你的贱种弟弟以死谢罪。

但是她没说话。

她抖了抖嘴唇,用力地、用力地缓缓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伸手接过阿尔伯特手中的手帕,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她将雪白的手帕狠狠攥紧揉成一团。

“求求你。”她仿佛终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求求你,我不想——”

在呼啸的风声与枝叶摩挲的沙沙声中,阿尔伯特听到她说:

“——可以不要让我成为莫里亚蒂夫人吗?”

那双松石绿的冷淡眼眸中倒影着深沉的夜空,还有他不敢与她对视的狼狈模样。在她的注视下,阿尔伯特生平第一次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无所遁形感。

即使是贵族,她也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阿尔伯特想到。

她没有支配任何东西的权力,甚至无法支配自己。她被他们视作棋子,为这些道貌岸然的贵族男性争取利益。而她,只是因为泄露了一丝内心的善良,就被风言风语伤到遍体鳞伤。她甚至不能像他一样酝酿反抗的计划,只能在察觉到他流露出的可笑同情时颤颤巍巍地表露心迹。

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也同样心怀不轨呢?

喉结在领口下艰涩地滚动半圈,阿尔伯特的呼吸沉重几分。他有些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嗓音,像个懦夫一样不敢给出自己的承诺:

“我很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玛蒂娜回忆篇没写完,下章接着写。

时间线是,玛蒂娜母亲去世——公爵带玛蒂娜从德文郡庄园搬到伦敦——公爵疯狂寻找情人——莫里亚蒂府举办舞会,玛蒂娜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联姻棋子——玛蒂娜去孤儿院寻找自己的棋子,被小教授和路易斯拒绝——玛蒂娜再次参加莫里亚蒂府的宴会,糊弄大哥。

大哥对玛蒂娜的情感很复杂的,他一直都对玛蒂娜挺愧疚,甚至到长大后还经常觉得莫里亚蒂是玛蒂娜成为“疯女人”的导火索。

玛蒂娜年龄比阿尔伯特小一点,比真威廉小一丢丢(真威廉好像比小教授大两岁),比小教授要大一丢丢。其实按照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礼仪,这点年龄差是不够的,但是管他呢。

玛蒂娜对公爵也不算恨,主要是觉得碍事。她的愤怒不是因为自己被摆布,而是自己想要的一切竟然从法理上不该属于她。主打的就是一个“宝看到,宝想要,宝得不到,宝乱杀,宝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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