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雀的来访, 是早就约定好的事情。www.zuowenbolan.com
她带着礼物来到了俊国的房间, 在看到他的书桌上摆放的那本《天照渡御》时, 歪着脖子念出了书名。
“以前好像没见过这本书?”
阿雀状似随口问道。
俊国瞥了她一眼,表情淡淡的, 并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书架上那么多书, 没见过不是很正常?”
他的注意力,从阿雀进来后, 便落在了她带来的礼物上。
那样似有若无的视线,只在阿雀看不到的地方轻盈地坠落。
在阿雀看来, 俊国和无惨最相似的一点, 便是同样的不坦率。
在有些时候, 想要什么东西不会直说, 在意什么东西也不会表明, 甚至还会有意遮掩。可在另一些时候,却又会毫不顾忌地发号施令,索取索求。
「礼物准备好了吗?」
在阿雀说想要和他一起过生日的时候, 俊国便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资格。
用仍带着稚嫩的面容和口吻说出这样的话, 与其说是施舍般的傲慢, 倒更像是在撒娇一样。
幼小的、柔软的, 像是抬起脸来,自以为呲牙亮爪的猫一样。
阿雀很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将手放在细软的黑色短发上——他有着一头服帖的、安顺的头发。
无惨是不会向阿雀撒娇的,但是俊国会。
哪怕他自己并不这样觉得, 但露出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的缺乏威胁力。
这令阿雀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她反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俊国抬了抬下巴,红梅色的眸子睁大了,圆圆地注视着阿雀。
「这就要靠你自己去想了。」
于是阿雀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许久,然后……去请教了藤沼。
「小朋友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吗?」藤沼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小朋友了。」
阿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藤沼其实就已经知道她的礼物是要送给谁的了。
不知道阿雀是怎么想的,但藤沼认为,她对那个孩子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剩了。
寻常的人类孩子,并不足以让她付出这么多精力。这点藤沼可以确定,会让阿雀觉得可爱的、值得她去注意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藤沼开始思考起那个孩子的特殊性来。
像是看出了他的思考,阿雀问他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因为我对那个孩子很上心。」
「是。」
阿雀告诉他,是因为那个孩子让她想起了某个人。
她曾经喜欢过的、有着同样的红色眸子的人。在很多年前,也是身体孱弱、缠绵病榻。
藤沼听完之后安静了一小会儿,「你还是会想起他?」
他觉得很奇怪。神代雀并不是会沉溺在过去,从过去的回忆中无法抽身的妖怪。
在藤沼看来,她既不会恨,也不会爱。
爱与恨都源自恐惧,而神代雀没有任何恐惧的东西。
所以无论在何时,她都不会有任何弱点——哪怕是对于“天”,神代雀也没有多少憎恨。
这也是她多年来从不像藤沼那样,日日夜夜都在思考着要如何才能让“天”也迎接末路的原因。
但她似乎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类。
即便他已经死了,并且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你后悔了?」
阿雀笑了起来,「没有哦。」
她说人类都会死,神明也会死,没什么东西能拥有真正的永恒,一切都会迎来末路与终结。
「后悔是对自己的反思与审判,是对自我的错误的否定。」阿雀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以也不需要后悔任何事情。
藤沼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觉得她似乎真的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新文化的熏陶。
这大概就是知识的力量。
但阿雀说并不是,她说能够驱使人产生行动的,本质上都是欲/望。
理想、信念、勇气、爱……一切都是为美化欲/望而诞生的形容。
神代雀变得奇怪起来了。从这一刻起,藤沼终于明确了自己的猜测。
他觉得她可能是见到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道理。
但归根究底,还是源于她所说的欲/望。
「我又有了想要的东西。」
她说自己想要那个孩子。
——*——
俊国没有当着阿雀的面拆开她送的礼物,而是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她送的是什么东西一样。
“不拆开来看看吗?”
阿雀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侧脸,说这是她挑了好久才找到的礼物。
对此俊国只是瞥了她一眼。这样的眼神和以前她的男朋友经常看她的眼神太过相似,以至于阿雀总会时不时想起过去的事情。
但在过去的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抚摸着他的脸颊。
而现如今不可以。
重新认识便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来过,如果双方都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现如今这个“重新来过”,只是单方面的。
这有些不公平。
阿雀望着他的脸走神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而下一秒,她的手掌便被拂开了。
俊国皱着眉头,“你在做什么?”
阿雀坦然地说,“我在想你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她的语气过于普通,以至于俊国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她。尤其想到了某些事情之后,甚至连直视她时都开始别扭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重新冷静下来,才反问,“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阿雀说这怎么就没有关系了。
“我不是俊国唯一的朋友嘛,朋友就是能够全心全意地对方着想,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发自内心地理解与认可……”
她说得情真意切,但俊国却是一副没有任何波动的样子。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和阿雀当朋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止有“朋友”这一种。
俊国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但他同时也知道,阿雀注视着他的时候,并不完全是在看着“井上俊国”。
更多的其实是透过他在怀念其他的人。
他觉得这样很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改变,倘若直接点明这种事情,反而会让现状都无法继续维持。
所以他总会似有若无地试探着神代雀的态度,装作不经意地从她的口中打探着那些属于她“原本的恋人”的过往。
「他的脾气大部分时候都很差。」
俊国的脾气大部分时候也很差,所以听到这种话之后,他便开始克制自己生气的冲动,最多也只是冷言冷语几句。
「比起听别人说话,他总是更喜欢发表自己的看法。」
俊国觉得这点和自己很不一样,因为他总在听阿雀说话,无论她是说自己的事情还是说别人的事情。
阿雀也曾对他说过,她觉得很高兴。
「我很喜欢愿意听我说话的人。」
因为她在某些时候话真的很多。能够忍耐住这份吵闹,愿意花费时间听她那些毫无意义的倾诉,必定是很在意她的人。
但要想俊国在短时间内变成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小天使,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虽然一直都在改变着,但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缓慢而又持续着,阿雀也当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他听完她的“朋友”之谈,然后又催促他打开礼物来看一看。
“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费了大价钱才到手的哦。”
在这样恳切的催促下,俊国才像是勉为其难一样,在她面前拆开了礼物,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植物标本。
或者更加确切地说,是一朵花的标本。
细长的花瓣往外伸展着,彼此之间缱绻缠绵般贴合。俊国见过这种花——彼岸花。
只不过,和他之前见到过的、常见的红色的花瓣不同,阿雀送的植物标本,它的花瓣是奇异的青蓝色。
“一年之中只有两三天的开花时间,而且只会在白天的时候开花。”阿雀捧着脸告诉他,“是我从山里的老人那里买来的,他还说我的运气很好,他才刚找到没多久,我就找过去了。”
而当阿雀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守着它开花,又是如何将其制成标本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俊国愈发沉默的表情。
他低下了脑袋,像是在脑海中也有什么细长而又柔软的东西正在舒展着。
——那是属于过去的,真正的自己的记忆。
“井上俊国”,早在一年以前就应该死掉的。他的身体状况并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活下去,但当井上夫人都绝望了的时候,他却再度睁开了眼睛。
对此,井上家将其归为“神迹”。
他们开始信奉神明,觉得这世上真的有能够聆听着他们祈祷的神佛,对这个唯一的孩子愈发宠爱。
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魇梦说,人类都憧憬着美丽的梦境,希望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想。
阿雀觉得他说得很对。
以前的无惨,也觉得他说得很对。
而现如今,他则是亲身体验了这一道理。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觉得自己死里逃生的孩子,是被其他的什么东西附身的恶鬼。她们只会觉得,这是她的孩子,所以无论经历了什么、有了什么变化,都仍然是她的孩子。
但眼前的标本、青蓝色的花、细长柔美的花瓣……
它唤醒了那些深深地沉睡在某处的记忆,清晰而又明白地告诉他——
“井上俊国”,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真正的名字……应当是另一个,意为极度悲惨,也为极度残忍的——
无惨。鬼舞辻无惨。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话就真的离谱,青色彼岸花只在白天开花且一年只开两三天???这,这居然真的是存在的东西,我不相信无惨憨批到这种程度,一千多年了,就因为是白天开花所以就找不到了?他那么多工具鬼用来干嘛的,没长嘴不会和人类说话吗?从来没有任何鬼身为人类的时候见过这花?
就感觉很敷衍,像是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还不如直接不存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