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人有病吧。
鹤雪衣简直莫名其妙。
“这就是你记恨我的理由?你兄弟们知道你这个星盗头目私底下投敌了吗?”
鹤雪衣觉得自己那么多不允批准的逮捕令简直白签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乌鸦”最大的敌人居然在内部。他用心良苦地想要让“乌鸦”作为平衡伊克尔帝国的砝码继续存在下去,而真正的星盗头目早就想吃上公粮。
见鹤雪衣居然误会他,达米尔急得直接膝行到鹤雪衣跟前,尽量减轻因为自己高大的身体而对面前的人造成的压迫感。
他神情紧张,跪在鹤雪衣的脚边,双眼无措且焦急地看着鹤雪衣,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没有讨厌你,都是外面瞎传的。”
怎么会讨厌。
鸟类一生追求自由,将飞翔的权利视作比生命更高的价值,年轻的达米尔也遵循着这项刻在基因里的铁律,在鹤雪衣朝他伸手时选择了追逐遥远的星海。
可是等他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由更宝贵之物,值得他献祭一生时,一切已晚。
没有人会在靠近帝国唯一的白月光之后克制住自己想要臣服的欲望。在所有为斯诺恩前赴后继的狂热追求者中,不乏曾经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鲜血和死亡无法换来他们的畏惧,但他们却也甘愿为斯诺恩折腰,去亲吻他脚下的土地。为他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营垒。
伊克尔帝国的丰碑建立在帝国首席大臣的手心。
而达米尔却与他的神明背道而驰。
所以他在自己的精神海给自己造了一场荒诞的舞台剧,让斯诺恩和他作为主角。
见达米尔的表情丰富的在心里演了场大戏,又是阴暗爬行又是痛苦扭曲,鹤雪衣只能给出两个字。
有病。
不过他身边有病的人多了去了,达米尔没有上来就给他表演十八禁的东西他都能夸一句老实本分。
“没有你的默许,谁敢传你的瞎话。”其实说到这,鹤雪衣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了,他面上依旧是愠怒的神色,心底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谁让达米尔无缘无故地把他拖进精神海呢。
“我、我以为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你不喜欢星盗,不喜欢我。”
达米尔眉眼低垂,在外雷厉风行狂、妄不羁的星盗此时此刻却像是委屈至极的小狗。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拿不出手,估计斯诺恩也不太会想和他扯上关系。
那可是帝国的灵魂向导,是灯塔级别的人物,如果被人知道和穷凶极恶的星盗暧昧不清,也有损他的名誉。
不能让斯诺恩因为自己而沾上任何污点,不然达米尔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弄清事情始末的鹤雪衣只觉得好笑。他觉得达米尔真应该和阿莱西亚学一学。
阿莱西亚其他的优点不说,在自信这方便绝对是翘楚。主打一个有问题责怪别人,从来不内耗自己。
不过这样也挺好,自卑才是男人最应该学会的美德。
“过来。”
鹤雪衣一身简单的纯白色棉质睡衣坐在床榻上,脚腕被枷锁束缚,但却和达米尔的身份完全调转过来。
若说之前还有几分落难神明的感觉,现在则是像是坐在祭坛上圣洁的圣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光。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脸色温和而包容,用看犯错的孩子一样的眼神看向达米尔纯黑色的眼瞳,朝他伸手。
光靠铁拳是无法让一个帝国拔地而起的,人们会畏惧于你来带的痛苦,但不会心悦诚服。
如何引导一个坏孩子走向正轨,他早就轻车熟路。
在即将碰触到男人脸颊的时刻,门外的巨响惊扰了他的动作。
鹤雪衣收回手,看向门口的方向。
达米尔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第一军制服瞬间又变成了黑色的皮衣。
“你先在这里等一等。”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鹤雪衣叫住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给我解开。”
达米尔沉默了几秒,在鹤雪衣坚持的目光下妥协,他俯下身给鹤雪衣解开脚腕上的镣铐。
鹤雪衣在男人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神中推开门。
门外是一片虚无的纯白空间。
他刚刚被囚禁的地方是一座外表极其奢华的宫殿,也是纯白中唯一的建筑。
雄鸟的本性让达米尔用装点的富丽堂皇的笼子锁住了“斯诺恩”,又给自己套上一层对方喜欢的外衣,在精神海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
门外是一排没有脸的第一军将士,他们身着统一的制服,脸上没有五官,诡异地排成整齐的一排,像是工厂流水线生产的没有灵魂的模型。
其中一个模型僵硬地开口:“斯诺恩大人,和我们回去吧。”
原来这才是达米尔的心结所在。
被囚禁的白鸽总有一天会逃离。
从来没得到的东西,居然也会害怕失去。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内心都会因为害怕被他抛弃而惶惶不安,明明他没有给过任何人承诺。
哪有狗急着抢着给自己栓绳的。鹤雪衣不牵着对方还会和他急。
算了,总要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鹤雪衣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面露绝望等待审判的男人。
一身黑衣的达米尔沉没在阴影里,他四肢僵硬,眼神晦暗不明。他不想看鹤雪衣就这么离开,更不想让鹤雪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
就当是他个自虐狂,只想亲眼看着鹤雪衣将他抛弃。
“达米尔。”鹤雪衣与他对视。
一身柔软白衣的帝国首席大臣斯诺恩背对着自己的士兵,看向这位星盗头目,瑰色眼眸中荡漾开很浅的笑意。
“我……”
话音未落,一大股腥甜的鲜血冲鹤雪衣的口中喷出,他脊背弓起,下意识捂住嘴,血便顺着他的指缝淌到了他身上的一袭白衣上,将白衣浸透成了红色。
裂纹从指尖迅速蔓延到手掌,像是碎裂的玻璃,断开大面积蛛网般的痕迹。
后知后觉的疼痛袭来。鹤雪衣像一只折翼的白鸽,失去了支撑,从云端坠下。
他被意识混乱的达米尔强行吞噬进精神海,对方没有控制好精神力,而他本身的F级精神力根本无法承受对方的威压,高等级方的精神力倒灌,反复叠加之下,他可能会因为被对方完全吞没而失智!
“斯诺恩!”
在鲜血喷涌出的瞬间,达米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驱使着身体向前接住了跌落的鹤雪衣,精神的巨大震荡让嗓子完全失声,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不是他受伤,达米尔却觉得心脏如遭重击,那疼痛像是要生生地从他胸口剜出血肉来。
血,好多红色的血。
鹤雪衣吐出的血染红了达米尔的视网膜,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被火烧一样的刺痛。
不要,不要!我该怎么做。
“把我,从你的精神海里放出去。”鹤雪衣咽下嘴里的血块,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用已经崩坏严重的手按住达米尔的肩膀。
精神海?
对,精神海。
达米尔脸色煞白地清醒过来,操纵着海浪,将鹤雪衣推离。
-
达米尔睁眼,低头看向怀中的昏迷的青年。
鹤雪衣脸色苍白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双眸紧,闭眉头难受地蹙起,脆弱得仿佛一只会被风吹散的蝴蝶。
但他的身上干干净净。
达米尔颤抖地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手心下正常的跃动让达米尔又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相似的白发红眸,不一样的眉眼。
但达米尔知道,斯诺恩回来了。
心中一阵狂喜过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怀中的怎么这么瘦。
脊背单薄得像是一张纸片,他抱在怀里都不敢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锋利的爪子搂着他清瘦的肩膀。
阿莱西亚那个蠢货是怎么照顾人的。
要是他恨不得把饭喂到嘴边,哄着骗着也不能让斯诺恩变成这幅模样。
还没等达米尔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整艘星舰在剧烈的爆炸声过后,突然间警报迭起。头顶红色的警示灯不停闪烁,随后门外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达米尔瞬间进入警觉状态,用背后黑色的羽翼将怀中的人小心地护住。
“乌鸦”号的防护能力很强,毫不逊色于帝国在役的其他几艘同等量级的星舰,只要不是……
金属材质的舱门形同虚设般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黑色军靴踏足的地方直接凹陷下去一大块。
爆炸产生的刺鼻白色烟雾掩盖住男人的身影,但就算对方化成灰达米尔都能一眼认出。
耳朵的羽毛炸开,达米尔用翅膀将鹤雪衣完全挡住,面露凶光地看向来势汹汹的男人。
“达米尔,把他还回来。”男人一身便装,笔直地站在达米尔面前,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便透露出了身上的肃杀之气。
话语中是赤裸裸的命令。
他的眼睛是极为特殊的一黑一蓝鸳鸯眼,灰色的短发干净利落,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像是美术生观摩练习的雕塑般标志。
在看向达米尔时,明明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凌厉且锋芒毕露的眼神却毫不掩饰,流露出人头皮发麻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侵略性。
他浑身上下都浸染着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血腥气。
强烈的危机感让达米尔收紧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