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个小时，林葑到了医院。

他没有同助理联系，直接去了监控室。

那么大一个人，遍布监控，程廷议还能飞了不成？

林葑走得气势汹汹，那架势不像是单纯地去找人。因此，在他说是程廷议家属的时候，门卫犹豫再三，确认了两遍，才把监控调了出来。

同助理发到手机的一样，在大厅里人消失不见了。

播放到这里，监控画面停止，门卫看向林葑，对方面无波澜，视线依旧在屏幕上，“林先生？”

林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右侧方的那一条路通往哪里？”

门卫啊了一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顺着林葑说的看向屏幕，“你说那个啊，那通往花园，是供病人散心用的，再往后，是住院部。”

他们医院住院分为长期和短期，后面的才是住院部，而一天就能出院的，一般不会安排在后面。

“有监控吗？”

“有。”

门卫调出来，画面刚放大，他就眼尖瞅见了穿着病人衣服的人，“这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紧接着，画面无限放大，里面的程廷议鬼鬼祟祟的，遮掩着自己的脸，跟在几个人的身后往花园走去。

林葑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哎——”

门卫还想问问要不要通知一下傍晚来找监控室的人，就看着对方大步离开了监控室。

“啧……走那么快干嘛？”

吐槽一声，门卫给护士打过去电话。

而另一边，林葑往后花园走去。

晚上八点，天已经黑了。即将入秋的天，太阳落下，一天的燥热散去，空气带着一丝丝凉意。花园里有路灯，但不多，晚上这里没有病人，周遭静悄悄的。

花园在中央，一个个充盈着光亮的窗户，露出些灯光，整个花园也不至于鬼影重重，令人胆寒。

林葑想了想程廷议那性格，第一个想法是会躲在暗处、角落，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几天，程廷议表现出来，远远不是这几年那样

——乖顺，听话，懂分寸。

他不会主动向他所求什么。

他给，对方就接，他不给，对方也不曾开过口。

他们，其实不像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

他，并不了解程廷议。

林葑想。

也确实，在看到路灯下坐在椅子上的程廷议的时候，这样的想法像是大树树根，死死盘踞在他的脑海。

温和的白炽灯，落下一层光，晕在程廷议身上，他安安静静的，环抱着双腿，头抵在腿上，许是他的声音大了，对方抬了头。

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眸看向了他。

像是被水侵染了一样。

这是林葑第一次见，在床笫之外，程廷议哭。

没有声音，只有蜿蜒而下的眼泪。

林葑觉得，有什么东西咬了他的心脏，有些刺痛。

他没有动，这感觉太陌生了。

倒是，椅子上的人动了，手随便一扒拉，脸上的泪被擦到一边，而后放下脚起身就要离开。

程廷议的动作牵动了林葑，他回神，几步走了过去，声音里带着别扭，僵硬，似乎是不习惯于关心正在脆弱的人，“哭什么？”

程廷议动作一顿，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男人，确认自己不认识，随后收回视线就要离开，他要回家。

林葑眉心一跳，几乎是本能，迅速牵住要离开的人，“你要去哪里？”

手心里的手腕有点凉，这是硬在这里坐？

林葑眸色暗了暗。

“你认识我？”

话语不像前一句令程廷议听起来刺耳，这一句带熟稔，让程廷议品出来一丝关心，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认识他。

所以，因为找不到他了，刚刚才凶他？

好吧，换位思考一下，他要是找不到，他也生气。

林葑抽离思绪，同程廷议对视上，对方的眼里带着探究。

像是被重物撞击，嗡——得一下，林葑脑子一片空白，程廷议又不认识他了？

林葑觉得有些荒唐，他一瞬不瞬望着那双眸子，想要从里面看出来开玩笑的意思，但是，那双眸子只有疑惑

……以及，警惕。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林葑开口，“你男朋友。”

“啊？”

程廷议目瞪口呆，不是，他是同性恋？

并没有半点不适应，程廷议惊讶过后，上上下下打量起面前的人，一套得体的西装，面容精致，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他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表，整个人矜贵无比，着实不像是他这种山沟沟里的土鸡能扯上关系的。

男朋友？

怎么看都不像，哪有男朋友戴表他看的？

一看就是人贩子！

程廷议扯了扯自己手腕，没能扯开，随即黑着脸开口，“松手。”

有些故意做出的凶狠，林葑第一次看到向他露出不善的程廷议，愣住，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程廷议看着似乎被自己吓到的人，心沉了沉，不受控制地有些难受。

而这，反倒是让他确定了，他和面前的人是真的认识。

……尴尬了，他把人凶了。

视线飘忽不定，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程廷议开口，“你给个证明嘛，不然我也不认识你，万一我被你拐骗了呢？你说是吧？”

“你手机呢？”

林葑刻意忽视不对劲的情绪，有些无奈，看向程廷议。

“不知道啊，我醒了就下楼。”像是为了证明，程廷议揪了揪身上单薄的衣物，“喏，病服。”

林葑盯着程廷议，也不说话，程廷议被看得毛毛的，有些踌躇，这人是对他不耐烦了？

小心观察着，突然沉默中的林葑动了，他慢条斯理，低头解起扣子，手腕上的，前面的……那样子像是要打他一样，程廷议不自觉一抖，迅速开口，“要不你亲”

话没说完，林葑脱了的衣服到了他的身上。

带着薰衣草的清香，笼罩住了他。

是温热的，隔开了入秋时的冷意。

林葑没有说话，看着程廷议。

程廷议耳尖迅速升起一抹红，他错开同林葑交缠的视线，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口：“你叫什么？”

林葑捕捉到那一丝不自然，而那被主人无意暴露的红耳尖，昭示着说话的人不仅不自然，还羞涩。

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没有发觉般，声音轻柔了下来，“林葑，葑菲之采的葑。”

第二次介绍。

给他的金丝雀介绍自己。

“林葑啊——”

鼻尖的清香散了些，程廷议揉了揉鼻尖，扭回头，“我信了，林葑，你是我男朋友。”

主动的，程廷议牵上了林葑的手。

相碰的瞬间，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掌心里的手不似先前那样灼热，大概是外套脱了，现在对方手的温度同他大差不差。

程廷议想，这么关心他，对方应该没有骗他。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林葑，被他的气息包裹住，没有觉得不适。

他们大抵，应该很亲密。

“你好，我是十八岁的程廷议。”

灯光下，程廷议嘴角上扬，眼尾微挑，勾勒出青涩而又略带羞涩的弧度，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稀碎而明亮的光芒，像是蕴藏无尽的星辰。

十八岁的程廷议……

林葑胸腔处的心脏强烈地跳动了几下，而后又归于平静，像是林葑的错觉一样。

明明是一张熟悉的脸，可，林葑好像真的在这个夜晚看到了十八岁的程廷议。

缓慢地，林葑抬了手，揉了揉程廷议的头。

“回病房。”

“好哦。”

程廷议乖乖应道，任由自己被牵着。

他落后半步，看着林葑的侧脸，鼻尖一酸，对于这个世界的茫然像是突然散去一样，悬在搬空的心脏落了地。

他其实知道，他应该是生病了。

下了楼没有找到自己爷爷的时候，程廷议借了一个手机，但是，拨通电话是空号。

不是停机，也不是不在服务区。

而是空号。

那一瞬间，他茫然了，也害怕了。

第一念想是他爷爷也不要他了。

但在还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了日期。

2506年9月23日。

心算一下，他已经三十岁了！

他不是十八岁。

这个年纪，他应该没有爷爷了。

程廷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谁都不认识，十二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他像是新生儿，对整个世界充满了不安。

直到，林葑出现。

看样子，他应该过得不错，有个帅气逼人的男朋友……虽然，他男朋友不知道疼他。

程廷议的视线下移，又看了看那价值不菲的表，内心哼了一声。

看着真合心意啊。

不过，戴在他男朋友手腕上不就像戴在他手腕上？

没差的，他俩一体。

自顾自给自己洗脑，等洗完，他也被带回了病房。进屋，门直接被关上，程廷议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和林葑的爱情故事，直接被人拉着摁到了床上。

“不不不……不是……别，别，林葑……”一串子拒绝的话，程廷议整个跟熟了的大虾一样。

“躺上去。”

“不不不不，不可以，我，我，我还没有成年。”

程廷议脑袋里天人大战，眼神飘来飘去，多次看向林葑的胸前，脑袋里自动勾勒林葑白色衬衣之下的身体。

林葑眉心直跳，开口想要解释。

“林葑，这里是医院……”

说完，程廷议红着脸，侧开了头，整个人跟熟透了一样。

“……”

林葑见程廷议自顾自得一直在说，直接掐住了程廷议的脸，强硬把人扭过来，眼神清明，看着对方，“让你上床”

话没说完，程廷议接茬，“不好吧？”

林葑另一手直接捂住程廷议的嘴，把后半句话说完，“我去找医生！”

程廷议：……

脸更红了，程廷议安静了下来。

林葑看着安静如鹌鹑一样的程廷议，不厚道笑了笑，松开了手，带着调侃，“上床吧。”

程廷议敛眸，扭头就爬上了床，生无可恋躺下闭眼装死。

艹……他太污了。

林葑眼里漾出笑意，知会了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