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暖反应了十几秒,没想明白喻沅为什么要嘲笑她。
喻沅坐到自己办公室完全贴合她腰部曲线的办公椅上,看了一眼手边的文件,最上面放着乔暖给她的书单。
只是找一下上司的喜好而已,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办不好。她的办公桌、柜子里、包里,哪里都放着书,乔暖作为助理不可能一次都没看到,但凡看到过几次,有心的就会留意,随便查查对于她选书的喜好就该有些数,只会问别人要。喻沅又不是没有出版社或者书商朋友,要专业性的书单,还用得着她?
昨天也是,虽然让她和陈姐吃过饭就可以回家,作为一个助理,就不多问一句需不需要陪?
自从让她做助理,表面答应着,每天却都是这幅平平淡淡的状态。一开始知道她不会做,看上去也够用心,于是很多事都忍着她,结果这么久了,很多事都不够用心,每天上班都挂着个黑眼圈,也很少敢正眼看她,总是躲着她的眼神,像是她给了她多少委屈一样。
一张仔细看十分清秀漂亮的脸蛋,跟着她的时候向来不修边幅,戴着个黑框大眼镜,白长一米七的个子,站在一旁像是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又木头一样杵着,实在称不上好用。
喻沅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自认为对乔暖已经格外包容,如果是别人,她最多忍一周就要换助理。
选乔暖做助理这个决定,其他员工还真想得没错。因为被乔暖随便放了“偷拍”的照片到朋友圈,即使当时她并不知道她会是她的新任总监,即使她以为只是路人以后不会再相见,喻沅当然拥有不满的权利。
她工作强度向来大,脾气也不够好,一个助理本就不够她用的。找乔暖来做助理,除了给她上上强度的“惩罚”,更多是戏谑。
林椿听说她要让乔暖当助理,特意打电话来劝过。乔暖是公司招的能力很不错的设计师,性格很好的年轻女孩,但没有做过助理工作,性格也踏实内向,可能不适合做助理。但喻沅不在意。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行为逻辑,可能是久违的恶趣味作祟。像是吃久了价格昂贵的工作餐,忽然想念家里物美价廉的蛋糕店里,招牌老式蛋糕的质感,她留乔暖在身边的想法强烈,不需要任何人去劝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屈尊能来林椿这里做一个只在北方数一数二的设计公司的总监,这点权利必须是有的。
只是她没想到,乔暖这么笨。
不是笨,是根本都不用心,就差把敷衍挂在脸上的那副样子,说敷衍又有点委屈她,明明力气也不少出,就是出不到点子上。
喻沅决定放弃了。想着她就不是个灵巧人,继续让她做助理是太耽误自己的事。这两个月乔暖看上去也足够苦哈哈,惩罚的作用已经起到了,过几天就把她放回去继续做她的设计师。
谁料今早一来,就看见她在茶水角对着手机很轻松温暖地笑。她笑起来很好看,之前毫无存在感的人一下子就很惹人瞩目。
喻沅忽然就皱起眉头。
她还以为她不会笑呢。
分人是吧。
对别人会笑着回消息,只对她这个总监不够上心。
那就还是强度不够。一个助理做不到满脑子都是总监,算什么助理。喻沅向来相信,像助理这种工作只要智力水平没问题,任何人都能做到水准之上。只要做不到,就是不用心。
她拨通了孙琳的电话:“明天出差,换成乔暖陪我去。”
孙琳在电话里停顿片刻:“行么?”
“厂家那边我不放心,对方要得急,你去盯着,有什么情况也好处理。”
她说得是事实,出差的事喻沅大部分自己都能搞定,厂家出货出一点岔子问题就很大,之前她就不放心,这样安排倒是正好。孙琳答应了,马上拨通乔暖的电话:“来我这儿,明天出差的事情我要提前交代给你。”
乔暖:“什么出差。”
“喻总没告诉你?”
“没有啊。”
“没事,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哪里就不晚了啊……
接下来的一整天,乔暖都没能再去想路逍遥提过的“兰花奖”。
乔暖一整天都跟着孙琳记录她要交代的事情,记下了大概流程和一堆电话,还要顺便了解这次谈的客户涉及的项目情况,喻总出门不喜欢带太多人,而且前期客户已经听够了我们的设计方案,所以这次出门不打算带项目负责人,但孙琳说,如果客户问起什么,乔暖不能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领导眼里,不存在什么事是你负责,什么事情不是你负责,大部分时间她们只关心能不能让客户满意,或者不让她丢面子。”
乔暖一边记完,又给每个流程对接的人打了电话,这期间喻沅又找她,说有一个会今天下午一点要开,问她有没有对接好。
乔暖蒙头蒙脑:“什么会?”
喻沅停顿一秒:“永泰建筑。”
“不是周三开么?”
喻沅把电话挂了。
许二两一天只看见乔暖两次,每次她都像宇宙飞船一样丝滑地穿梭在走廊,心有余悸地跟旁边的小林说:“你还当喻总是天菜么?”
“天菜本来就是用来做梦的,和现生无关。”小林含义复杂地笑了下,露出她整齐的白牙。
许二两:“我看你就是没去当助理,但凡你当一天。”
小林:“婉拒了,我能在晚上梦到喻总几次就足够了,我不贪心。”
如果乔暖知道小林的愿望,估计会抽空跟她讲,晚上梦见喻沅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直忙到九点多,明天早上六点要随车一起去接喻沅赶飞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并没有松懈下来,反而亢奋地泛着麻,总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喻沅在训人,今天下午的会上项目负责人说错了一个数据,客户很满意,但喻沅不满意。
整个“北镇”还剩三个人,喻沅寻人的话隐约传出来一个半个听不清的音节,乔暖呆坐在工位上,脑子里反复地过着明天的所有流程。
手机提示音想起来,是那个约稿的单主。
【太太!我非常满意!求上色!太太我这个稿子有点着急,可不可以明天就花完,我加钱!】
她加了不少钱,乔暖回【明天要出差,可能画不完诶。】
【啊啊啊太太!球球了,我再加点钱!我也是刚刚得知过几天我的cp就要舞到我面前了,我朋友后天过生日,我必须要送给她啊啊啊!】
乔暖看着单主加的金额,已经加到整个稿子的三倍了,于是眼角跳了跳。
反正今天晚上也不会睡好。
【好吧。】乔暖回复:【多谢厚爱。】
单主高兴地转圈圈。
总监办公室的门打开,被训了也满脸堆笑的项目负责人出了门,乔暖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负责人朝她露出同病相怜的眼神:“乔助还没走呢。”
乔暖想,要不是你我早走了,谁让你惹喻沅生气的。她是你能惹的么。
等人走掉了,乔暖敲敲总监办公室的门:“喻总。”
喻沅的衬衫袖子挽得很高,乔暖观察过,她的袖子高低一般和她生气程度挂钩,所以喻沅无端想过如果把喻沅惹得很生气,她会不会冷着脸打人。
她手上经常会戴个素圈戒指,打人的时候戒指会不会摘?手表会不会摘?打人的时候,先过来的也是香气么?
斯道普,斯道普。
喻沅抬眼看她,她稍微揉了一下后脖颈:“下班。”
乔暖陪着她到地下停车场。快跨年了,空气变得冷冽,乔暖穿着薄棉服,喻沅穿着一看价格十分昂贵的大衣。乔暖替她把车门打开,两只手踹在兜里,朝她挥手:“早点休息喻总,六点整我和陈姐到你家楼下。”
喻沅嗯一声:“上车,送你去地铁站。”
乔暖就稍微安慰了一点。喻沅不说这话,她也不敢问。她迅速转到另一边上了车,老老实实地坐着。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喻沅的车,每次都要感慨座椅舒服,空间宽敞,车里香香的,是雪松和水果混合的味道,冷冽又温柔。
她悄悄闻着这股味道,路过了地铁站。
她看向喻沅。
喻沅不说话,她的脸冷得要命,像是刚才骂人的气还没出完。于是乔暖不说话缩在副驾驶。反正喻沅也不会卖了她。
于是喻沅就一路把乔暖送到她的小区楼下。
助理和老板的私人边界比寻常上下级模糊很多,喻总知道乔暖住在哪,孙琳也知道,陈姐当然更知道。这是个各方面都还算不差的小区,乔暖前几年刚买下这栋80平的房子,用公积金每个月还2000块的房贷。
乔暖:“谢谢喻总!!”
她想,这样今天晚上画完稿子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她飞快地下了车,挥挥爪子,飞快地两手抄兜往家跑。
喻沅看着乔暖的背影,一直不顺的气似乎更不顺了一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非要绕7公里来送一下,送完也没有更高兴,这位心腹大患助理倒是溜得快,像个只顾着自己吃饱就跑的某种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