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月最恨他们互相联系,从他手中窥探,谋权夺利。
他以为贺千丞胆子小,性格懦弱。
想不到居然这么早,便有窥探密信的胆量。
是他小瞧贺千丞这狗杂种了。
纵使那信中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写,只是半年前便该送到的一句屁话。
贺千丞做出那样窥探的举动,仍旧使李盛月愤怒。
他踹翻了贺千丞。
贺千丞在地上滚了两圈,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缩成一团求饶:“陛下息怒!”
准喜也吓了一跳,可李盛月收拾的是贺千丞,准喜便觉得是件好事。
他轻手轻脚收了佛经与信件,压回那小木盒子,锁好后,钥匙放在收敛的匣子中,小步回到内间:“陛下,千丞实在是胆大妄为,但陛下龙体贵重,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盛月面颊上的酒意愈发明显,抬起狭长的眸子,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瞧准喜。
准喜顿时讷讷不敢作声,“扑通”跪地叩首,等着李盛月泄了这份火气。
他怕得后背冷汗津津,完全不敢抬头去瞧李盛月的脸色,生怕下一刻李盛月没有处置了贺千丞,先拿他开刀。
与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全然不同,贺千丞瑟瑟求饶后,不怕死的膝行到了李盛月跟前,用头抵着李盛月的鞋尖道:“陛下息怒,是奴才不懂规矩,惹怒陛下。请陛下责罚奴才。”
准喜可恶可恨,但他的话说的没有错,陛下身体贵重,不能这样生气。
陛下刚喝了酒,尚无人为陛下送醒酒汤。
贺千丞希望李盛月能够再狠狠踹自己两脚,让他泄了这口火气,自己才能做这个为陛下送汤的人。
他怕李盛月睡醒后头疼。
贺千丞想抱住李盛月的腿,但此刻他还不敢。
李盛月实在是觉得可笑。
于是再度狠狠一脚踢翻了贺千丞。
让他过了几天好日子,他便狂妄了,暴露了他的本相!
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盛月大步往前,走到滚在地上,痛的爬不起身的贺千丞脸边。
贺千丞被狠狠踹了两脚,胸肋与背生疼,可他的脸还是白白净净,没有受任何伤,甚至连轻微的擦红都无。
李盛月以脚尖挑起贺千丞的下巴,贺千丞便微微抖着身体,抬头看他,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波光盈盈,被李盛月挑动,在眼底微晃,化作两颗珍珠般滚落眼睫,砸在李盛月的鞋面。
他的脸上因为疼痛渗出津津汗液,唇瓣哆嗦着,努力对李盛月挤出个讨好的笑容,唤:“陛下……”
嗓音柔软,颤抖得可怜。
模样更是可怜。
李盛月蹲下身,一手掐住贺千丞的腮帮子,十分用力,将他的脸颊掐的变形,嘴巴难以闭拢,两片柔软潮湿的唇瓣抵着李盛月的虎口。
大而圆的眼睛里再度汇聚了水液,温热的泪水砸在了李盛月手背上,滚到虎口的位置,沾湿了贺千丞自己的唇肉。
贺千丞柔顺的由他掐着,浓密卷翘的眼睫低垂,半盖着两颗乌黑的瞳仁,不敢再冒犯天颜,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本能颤抖,与眼睛里簌簌滚落的泪珠。
李盛月感到了一丝奇怪。
他想不清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
他的手还掐着贺千丞的脸。
贺千丞这段时日在御前,好吃好喝,脸上有了些柔软的肉,比从前瘦削的样子更好看,更可爱,也更好摸,掐在手里并不硌手。
李盛月的手指几乎隔着他柔软的脸颊肉,掐进了他上下两排牙齿中。
濡湿的水迹与灼热的呼吸同时黏上他虎口的皮肤,让李盛月有种虎口被人含吮的错觉。
他盯着贺千丞这副故作可怜的姿态,甩开了贺千丞的脸,恶劣的将虎口上粘黏的水迹也擦在了贺千丞的脸侧。
极尽侮辱。
而后起身,俯瞰贺千丞,大发慈悲般道:“朕这次便饶了你。再有下次,朕便送你去喂狗。”
李盛月满脸冷漠,回身对跪在地上的准喜道:“去寻两条狗来,养在宫中。”
准喜战战兢兢应下:“是,是!”
他立马退出里间,瞧着皇帝的身影上了床榻,似乎要小憩片刻。
而贺千丞还跪在那里,不知是痛的没力气动弹,还是被突然发难的小皇帝吓僵了身体。
准喜怕他再度碍了李盛月的眼,使人将他拖了出来,小心阖上房门。
就听被拖出来的贺千丞,小声喃喃:“陛下醉了,该为陛下送醒酒汤。”
……
李盛月睡着了。
酒气上涌,他觉得热,踹了被子。
睡梦中,看见自己在御书房处理堆积成山的政事。
他烦躁的要命,恨不得将所有找事的人都砍了,偏偏他不能,得捏着鼻子继续用这些人。
批的实在是烦躁,砸了几本折子。
贺千丞提着食盒进门,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合上,恭恭敬敬放在案头,劝李盛月不要气坏了自己。
李盛月大骂:“你懂个什么?这些混账东西,便是拿捏住了朕眼下不能砍他们的头!嘴上说得个顶个的好听,私下里中饱私囊,一个比一个会从朕的手中扣油水!”
贺千丞放下食盒,等李盛月骂完,两手捧着碗凑近。
碗里是冰镇梅子汤,一股子酸甜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抚平了李盛月的火气。
他接过喝了两口,味道酸甜适中。
贺千丞嗓音放得极软,他弯着腰,看李盛月的时候是抬着下巴的,用着种微微仰望的姿态,紧紧盯着李盛月喝完梅子汤的反应。
见他觉得喜欢,立马欢欢喜喜得说:“奴才之后让御膳房常备着,政事是处理不尽的,什么都没有陛下的身体要紧,也没有陛下的高兴要紧。”
李盛月放下碗,掀起眼皮看着贺千丞那张漂亮脸蛋,还有他黑珍珠似的两颗眼珠。里面倒映着自己的面孔,满是孺慕与敬仰。
这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小可怜。
有他在,贺千丞就是御前大总管,是距离权柄最近的人,是奴才,却也是踩在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头上的奴才。
没了他,贺千丞便什么都不是。
贺千丞是依赖着他这个皇帝活的,对他忠心耿耿,满腔爱重。
李盛月便不吝啬于给他夸奖与蜜糖,笑着说:“唯有你,最能让朕舒心。”
他摆手轻声道:“好了,也无需做这样多的规矩。累得慌。这梅子汤不错,稍后你自己去领一碗尝尝,天气太热。”
贺千丞便似得到了天大的奖赏,端走了桌上的碗,收回食盒,欢欢喜喜:“谢陛下恩典!”
那双充满了孺慕之情的漂亮眼睛,很快模糊,倒转,浮在了李盛月上方。
他躺在床上,贺千丞微微俯身,为他拉过被子盖住。
秋日凉,酒气带来的热意过后,李盛月的确觉得冷。
贺千丞显然被他的突然睁眼吓住,那双眼睛里浓郁的情绪像湖水下受惊的鱼群,纷纷四散隐匿进岸边石头缝隙里,藏得不见任何踪影。
李盛月皱眉:“做什么?”
“奴才担忧陛下着凉……”
李盛月自己拉住被角拽了下,又听贺千丞道:“陛下,您刚睡一会儿,可是头疼吗?”
李盛月只觉得头晕,没觉得疼。
但难说不是头疼的征兆,贺千丞照顾他太久,比他自己还清楚他身体的每个动向。
就听贺千丞小声:“奴才准备了醒酒汤,陛下喝一点便不会头疼了。”
李盛月不会折磨自己的身体,贺千丞端来,他便喝了,随后重新躺回去睡。
李盛月的梦居然接着先前的继续了。
贺千丞提着食盒出去,再回来时问他累不累,要不让他为他按按头。
李盛月每天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像头牛马,所以不能在政事以外的地方受丁点的委屈。
他躺在贺千丞的腿上,让贺千丞为他按头,自己摸着折子看,看完一本扔一本。
有需要他仔细看的事,便在由侧旁候着的宫人递来朱砂细笔,他举着折子写下几字批注回复。
没有,就写个“阅”。
他胳膊酸了,放下折子准备闭眼休息片刻,便看见贺千丞那双眼睛。
深深的看着他,里头藏着浓郁的情绪,还带着三分不可言说的可怜与幽怨。
李盛月皱眉奇怪的与他对视,不明白贺千丞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给了贺千丞旁人给不了他的一切,贺千丞敬他爱他是理所应当,他哪一点做的值得贺千丞来怨?
李盛月再度从梦中醒来。
外面的天色还是亮的,只是日头有了西斜的意思,窗柩的雕花投下影子,在纱帐上拖得极长。
屋里守着他的居然还是贺千丞。
他踹了贺千丞两脚,大发雷霆,贺千丞还敢缩在里间伺候他,胆子是真大。
李盛月冷笑,可见他一轮的时候判断有误,贺千丞与他想的有很多都不一样。
掀开被子起身,贺千丞立马发现,凑过来蹲下身子为李盛月穿鞋。
准喜也进门,问李盛月是否饿了,可要立刻传膳云云。
李盛月应了句,准喜便急忙出去,另有宫女太监端着水盆手帕进来,要服侍小皇帝洗手净面。
李盛月突地对贺千丞道:“你下去吧。朕喝了酒,两脚下了点力气,你且回去养几日伤,太医会去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