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声换着宴淮之的名字。
“宴淮之……宴淮之……我害怕，我做了好可怕的梦，你带我去找陈医生吧，我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鹿闵，”他听见宴淮之平稳沉静的声音，“梦都是假的。”
鹿闵依旧在哭，“宴淮之，你有没有在一个地方见过我。”
“什么地方？”
“别墅里，我在二楼，你在外面，朝我挥手，告诉我开心点。”
“……”
宴淮之沉默很久。
“能和我讲讲都梦见了什么吗？”
鹿闵情绪平稳后，抱着一杯牛奶，宴淮之坐在他旁边，告诉他，小心烫。
鹿闵缓缓摇头：“没事，我吹着喝。”
“我梦见顾锦晨把我关在笼子里，梦见他扇我巴掌，”鹿闵指甲不停在玻璃杯上摩挲，“我和他，好像是恋人关系。”
“……”
——鹿闵怎么会想起上一世的事？
宴淮之手指收紧。
顾锦晨竟然家暴。
宴淮之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原来关笼子不是过分的情//趣，而是家暴？
草他妈的。
那是不是说明，上一世鹿闵有想和顾锦晨分开的心思，但碍于顾锦晨手里的亲密视频所以无法分手。
而那个视频……
宴淮之怔愣一瞬。
都是因为自己把鹿闵送到顾锦晨家，顾锦晨才会趁机录视频。
宴淮之不敢想了。
他扯了扯嘴角：“你和他的确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不过我没有在那个地方见过你，梦都是假的，喝完牛奶，睡一觉就忘记了。”
鹿闵顿了顿。
“好。”
宴淮之去收拾蛋糕的时候，鹿闵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翻顾锦晨的电话。
根据电话找到微信——果不其然自己把他拉黑了。
鹿闵把顾锦晨拉回来。
鹿闵：[......]
顾锦晨秒回：[宝贝你终于把我加回来了！]
鹿闵直接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锦晨：[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顾锦晨：恋人关系
鹿闵指尖一颤，点开那几张图片。
第一张是高中时期的合影，顾锦晨半搂着他，正亲他的脸颊，他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
第二张是两个人在吃烛光晚餐。
第三张是聊天记录，顾锦晨说今晚要和他表白，在XXX外滩，自己则回复一个字，好。
第四张……他们在接吻。
鹿闵手臂颤得几乎拿不稳手机。
怎么可能？他的男朋友不是宴淮之吗。
宴淮之骗他？
与此同时，宴淮之走到床边，直言了当地问：“想知道什么？”
鹿闵把手机递给对方：“宴淮之，这些是真的假的，只要你说是假的，我就信你。”
宴淮之拿起手机翻了翻，说：“真的。”
鹿闵：“我和顾锦晨是恋人关系？”
宴淮之：“我只知道，他在追求你，你何时答应的……我不清楚，对不起，我一直觉得你没答应。”
鹿闵颤声：“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宴淮之：“朋友都算不上，我单恋你。”
“………………”
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会觉得宴淮之有陌生感，为什么宴淮之家里没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以及……宴淮之为什么总是躲他的亲吻。
鹿闵几乎要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相信你……”
宴淮之：“因为我喜欢你，别无他法。”
鹿闵轻轻笑了一声，不想再说什么，起身便要走，宴淮之拦住他：“今晚你睡主卧，我睡另一个房间。”
鹿闵面无表情看着他。
宴淮之嗓音干涩：“晚上外面危险。”
鹿闵：“宴淮之，你……”
宴淮之苦笑着说：“是，我又在骗你，我不想你走。”
“……”
宴淮之蹲下，脸埋在鹿闵的膝盖里。
“鹿老师，再留一晚，最后一晚好吗。”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今晚我买了菜，想做给你吃，明天还有早餐，可不可以尝尝再走。”
热气喷洒在皮肤上，带了点湿意。
崩溃。
鹿闵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着宴淮之起身，有意地避开鹿闵的视线，但鹿闵还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眼泪。
宴淮之走出卧室门，接着厨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鹿闵表情空白。
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加了速，鹿闵指尖落在这张自己没睡过几次的床上，缓缓合眼。
已经哭不出来了。
想拜托宴淮之做得慢点，再慢点，可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鹿闵握紧胸前的戒指，拳头颤抖。
还记得当时得到这枚戒指的时候有多开心，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吻它，像是再吻他的爱人。
鹿闵闭了闭眼，终是把戒指摘了下来，放在床头。
两个小时。
宴淮之真的做了很久的饭。
鹿闵走到餐桌边，看着桌上的几道菜，宴淮之替他拉开椅子。
就这样面对面。
一言不发。
鹿闵随意吃了口青菜，因为情绪不好的原因，噎了下，宴淮之拿起餐盘就把那到菜倒进垃圾桶。
“抱歉，手艺不精。”宴淮之说。
鹿闵菜都忘了嚼，筷子放到一盘荤菜上。
不会又噎到吧。
鹿闵便选择了旁边的豆腐。
接着宴淮之把那盘荤菜也倒了。
鹿闵：“……”
鹿闵放下筷子道：“宴淮之，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宴淮之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颤抖。
鹿闵垂眼。
“……”
“……”
“能和他分手吗。”宴淮之忽然说。
“什么？”鹿闵抬眼，差点咬到舌头。
宴淮之抓住他的手，重复道：“能和顾锦晨分手吗。”
[你的母亲因为出轨，被你父亲逐出张家，出车祸死了。]陈医生的话恰在好处地响起。
“宴淮之你疯了？他手里有我和他在一起的证据！”
鹿闵猛地站起来。
“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是我追求的你，我会把一切实情告诉他。”
“那你呢？”鹿闵颤声道，“那你又是个什么角色，这件事被传出去……”
“被嘲笑，被谈资，名声败坏，后果我都会承担，如果在这里混不下去，我们就去国外。”
鹿闵笑了。
“宴淮之，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这么多，你有大好的前程。”
“我追求的不是权财。”
“那也是在有权财的前提下。”鹿闵淡声道。
“……”
话落，坦然地走到卫生间，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鹿闵瘫软在地。
宴淮之……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鹿闵咬住胳膊，无声哭泣。
可如果莫名其妙和顾锦晨分手的话，你又怎么办。
同性恋，男小三，两个词叠加，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顾锦晨。
顾锦晨。
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
鹿闵冷静下来，闭眼的瞬间，两滴泪滑落，他任由眼泪流淌。
冷静。鹿闵，你需要冷静。
很久。
鹿闵起身，到水池旁边用冷水洗脸。
很凉，冰得脸颊麻木。
——光是听到声音就会情绪崩溃，被摸手能吐得昏天暗地，甚至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我不相信你和我只是单纯的恋人关系。
顾锦晨。
绝对不可能。
你肯定有问题。
还有便签里的表白计划和私密相册里的照片，绝对不是随便放上去的。
只是我忘记了。
王助理说过，他冷脸的模样很不好接近，鹿闵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挤出一个笑容，转身推门。
宴淮之就站在外面。
鹿闵微微抬下巴，感受到宴淮之眼神变暗，喉结滚动。
视线交汇——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宴淮之临走前视线依依不舍地在他身上停留，像是要把他盯出个窟窿。
室内静谧。
每一声细微的动静都敲打在心脏上。
脚步声。
这么做是对的吗。
指甲触碰到手机外壳的声音。
不想中断这份感情。
呼吸声。
想抱他。
以及……心跳声。
宴淮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宴淮之去客厅拿电话，鹿闵跟上，站在卧室门边看他。
看见打来的人是谁，宴淮之指尖顿了下，接通，打开免提，走到鹿闵身边。
“宴淮之，我有话和你说。”电话里传来顾锦晨的声音。
鹿闵咬了咬唇瓣，看向宴淮之的眼神像带了钩子，他无视电话里的声音，上前搂住宴淮之的脖子，踮脚，直接亲了上去。
会躲吗。
没有。
唇瓣相接，宴淮之没躲。
电话里，顾锦晨焦急道：“喂？宴淮之？怎么不说话？”
“砰——”
手机掉在地上。
鹿闵微微睁大眼，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眼见卧室门就被关闭发出剧烈声响！
他整个人贴在了门板上。
与刚失忆那天，他敲门进宴淮之家的画面几乎重叠。
但不同的是，他们此刻在接吻。
从卧室外到卧室内的几秒，他们的唇瓣没有分开过，以至于鹿闵被按在门板上的那一刻，他的牙齿和宴淮之的撞在了一起，细微且清脆的响声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
呼吸相融，心跳加速，相对无言且心照不宣。
鹿闵任由宴淮之亲吻，这个吻好像压抑了十几年，暴力至极，也深情到极限。
吻了很久，久到呼吸不畅，窒息和唇瓣的痛楚丝毫没有让鹿闵畏惧的意思。
期待，亢奋，想要再进一步，想死在宴淮之怀里。
眼角不由自主地落下生理泪水。
停下了。
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
此时此刻，他能清楚地听见宴淮之粗重的呼吸声。
宴淮之贴着他的唇瓣，双眼通红。
“什么意思。”宴淮之问。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老师。”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鹿闵垂眼：“宴淮之，给我点时间。”
唇瓣拉出银丝，他挣脱出宴淮之的怀抱，穿上外套，拿上家门钥匙。
宴淮之一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临走前，鹿闵回头望向宴淮之，对方拳头紧握，手臂上的青筋情绪可见，盯着他的眼神异常狠戾，像野兽。
只要鹿闵同意。
宴淮之会立即上前把他撕碎。
“……”
鹿闵没有害怕，甚至想要抱上去再和宴淮之接个吻。
不行。
不可以。
至少不是现在。
他沉默几秒，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放进门边挂着的宴淮之大衣口袋里，推开门踏入夜色中。
门关上的那一刻，室内变得静悄悄的。
宴淮之立即缓步迈至衣架边，手放入口袋里，摸到那东西的时候忽然闭眼。
嘴角不可自抑地扬起。
他将那东西拿出来。
银色的。
新的。
那天换锁配了很多的。
——鹿闵的家门钥匙。
……
凌晨三点，宴淮之在卫生间洗手，旁边放着还未燃尽的烟。
他抽出几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接着拿起手机。
画面还停留在电话簿。
【顾锦晨，通话时长，五分零三秒。】
宴淮之微微弯了下眼睛，打开微信，上面是顾锦晨发来的信息。
顾锦晨：[宴淮之，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激怒我？即便我再傻都能看出来这十几天的时间里，你对我心有不满。]
[今天无意对你发脾气，我回去仔细想了想，你也就和鹿闵见了一晚上，而且最近还和那个小情人……哦不，爱人打得火热，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抱怨我是吗。]
顾锦晨：[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你这样，但不管怎么说，这句对不起都应该由我先说。]
[谢谢你帮我找到鹿闵，希望我们今后还能是朋友。]
最后是：[你手机话筒出问题了？听不见说话声音，时不时还有一声巨响，找时间换一个吧。别耽误工作。]
宴淮之忽然笑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一个男人的信息能笑成这副鬼样子。
宴淮之回道：
[没什么好说的，你真的很了解我。]
[之前的事过往不咎，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常约。]
记得带上鹿闵，顾锦晨。
顾锦晨，我不在乎你的话几句真几句假。
[但是这样我就要重新追他，明明马上就差一点，他就答应我了。]
追他，或者他已经答应你又如何。
眼睁睁看着鹿闵踏入你的手掌心和再死一次有什么区别。
宴淮之，你都死过一次了还要什么脸面。
宴淮之捡起烟头，狠狠按在手背上——这是上一世你做错事的惩罚。
不过还不够。
剩下的惩罚宴淮之还没想好，最好让鹿闵来，哪怕鹿闵杀了他，他都会感到幸福。
然后笑着去死。
他手臂支撑在洗漱台，就着剧烈疼痛再次笑出声。
男小三……
其实也挺不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