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钰离开时,叫走了沈绵。
沈绵在原地站着,比起神色各异的旁人,比在场人都要无措,仿佛是一个多余人。
顾亭钰眼瞳微沉,没由来升起了躁。
杂物间光线黯淡,消毒水气息弥散。
吻就这样长驱直入,滚烫灼热。
顾亭钰单手扼她手腕,另只手捧她后脑勺,没了往日浅尝辄止的克制,只有说不清的掠夺意味。
沈绵呼吸发重,细白皮肤染上薄粉,听顾亭钰在眼前问,“沈绵,我是你什么?”
顾亭钰嗓音发沉,不染丝毫的欲,反倒泛着冷。他向来如此,看她兀自沉沦,却始终高高在上,掌控乱局。
沈绵却知道,他在隐约动怒。
为什么?
昏暗无限放大了她的感官,沈绵混沌对上他的眼睛,轻声叫他,“顾亭钰。”
像寻不到岸的浮木。
此刻困在他的怀里,视野几乎被他吞没,她本能排斥这样的侵略感。
即使面前是他。
顾亭钰没动,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眼眸漆黑,静看她几秒,要把他看透了似,平静却又深刻。沈绵心乱了瞬,心事像被剖开,无处遁形。
顾亭钰忽问,“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
沈绵心重重一沉。
顾亭钰很聪明,也能轻易辨认她话里真假。更何况现在,他事先挑明了话题。
逼她到死胡同,等她自己跑过去。
可她还是犹豫了。
沈绵缓慢松了松眼睫,摇头。
“我没有。”
声音很低,却先败了气势。沈绵恨自己底气不足,同样地,也仍存了避开话题的希冀。
但顾亭钰偏不如她愿。
他笑了声,没什么感情地问,“是不想,还是不敢?”
两声问句。
顾亭钰一瞬不瞬看着沈绵。
沈绵肩膀很薄,修长脖颈更显纤瘦,气质毫无攻击感,可就是这样的人,心思繁重,最难撬开心房。
闻言。沈绵呼吸一滞,几秒后,回,“我不知道。”
她再度对上了顾亭钰的眼睛。
顾亭钰低头,看她眼眸有些失焦。
像情绪骤然散开,陷入闪回。
实际上,确实如此。
沈绵静下来,止不住想起从前。
盛夏,光线闷热的将人烤化般,压的人透不过气。
她刚和顾亭钰在一起没多久,尚未从欢喜退散,连他稍稍靠近、或一个眼神都会心悸不止,像浸了层蜜糖。
幸福也似乎有了实质。
一直到——
聚会那晚包厢外,透气回来的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沈绵知道他的朋友们并不喜欢她。
在喜欢顾亭钰这件事上,她最执着坚持、也备受冷嘲轻视。
他们觉得她配不上他。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当事人对话,却是另一回事。
“沈绵有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几乎什么都没有,性子木讷无趣,家世还那么普通,真不知道看中她哪一点。”
“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追这么久还不死心,赖着不走。”
“你们在一起,斯菲知道了肯定会难过,她在英国时候就因为抑郁看心理医生了,亭钰,你真不心疼啊?”
话落,那头并没有回音。
沈绵抿紧了唇,僵站原地不动,内里却情绪翻涌,灼烧着胃。
恰在这时,一道有些陌生的男声慢悠悠插了进来,“要我说,比起养个活祖宗,找个木头美人也挺好,懂事,不黏人,分手也能各自好看点,断的干净。”
“对吧?”
那人饶有兴趣。
没给沈绵反应的时间,不多时,熟悉嗓音透过门缝穿了过来。
沈绵呼吸发紧。
是顾亭钰。
他的声线有些倦,语调漫不经心,没什么起伏,“嗯。”
“你说是就是。”
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一如,对沈绵不怎么上心般。
沈绵至今记得当时的心情。
像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一瞬陷入晕头转向的浑噩,将她从自我虚构的美好拖拽出来。
那是一股寒凉入骨的难堪。
沈绵在过往里,“被丢下”了很多次。
所以那刻,当她亲耳听见顾亭钰的话时,内心仅有一个想法:他总会离开你,或早或晚。
可明知道这样,她却再没有先喊停的勇气。
“我只是不太确定。”
很快回忆抽离,沈绵轻声,眼睛生了些烫。
顾亭钰:“不确定什么。”
发觉她情绪不太对劲,几秒后,他轻下了声,“绵绵,我有时真的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伸手揽住了她,温度环绕。
沈绵在他怀里不动,“是我想的太多了。”
她只是过于患得患失而已。
不确定他们能走多远,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敢握的太用力。这才既没从前拥有的勇气,也拾不起如今该有的立场。
一场插曲,终究没有结尾。
临别之前,李苏小心翼翼问,“沈绵,你还好吧?”
她看见她有些发红的眼眶。猜到他们应该是吵架了。
“没事。”
沈绵抿唇,“好好照顾自己。”
李苏点头,握紧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帮你盯着你男朋友的!”
她刻意压低声音。
出于某种先入为主的缘故,得知顾亭钰正是沈绵男朋友后,她先是震惊,后是明了。毕竟那人生了那张惹是生非的脸,苏倒是苏,但渣肯定也是真的渣!
尔后,她又想起刚才哭着跑出去的女生。
嗯。
但也算做了件好事,让那位病人“药到病除”
沈绵一愣,笑了笑。
“好啊。”
回家后。
沈绵画了会儿画稿,又去逗了会糯糯。
糯糯很黏人,围着她喵喵叫不停,偶尔还翻过软绵绵的肚皮,拿黑溜溜的猫眼注视她。
沈绵心头一软,内心像被充盈了瞬。
她好喜欢糯糯啊。
沈绵很喜欢小动物,而论起养,却只养过两次。
另一次是小时候养的小白狗。
它也会这么看她,充满了依赖,可最后随家庭变故,它也消失不见了。直到后来,她才从外婆那知道,是肖琴嫌她乱叫,把它转手送了人。
沈绵知道后,除了哭,并没再多感受。
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无情。
可多年后,当她再次见到奄奄一息的小猫时,脑海一瞬闪过它的影子。
同时,也升起了一个念头——
她已经有了保护它的能力,也不会再让它受伤。
桌边手机震动了下。
沈绵抬抬头,走去看消息。
【我明天就回国了,来接个风?】
是林纵舒。
林纵舒是林子越的表妹,意外地和她关系很好。她人如其名,洒脱开朗,两人高中因前后桌结缘,从此结下深厚友谊。
可自从沈绵和顾亭钰在一起,她便主动疏远了她。沈绵本以为,她也是因为许斯菲;可后来才知道,她是觉得她太执迷不悟。
“顾亭钰只是顺手救了你,又不是救了你全家,你怎么这么放不下啊。他这样的公子哥,不可一世,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你。”
那时,林纵舒气不过,说完便撂了电话。
她了解沈绵,死犟,不真正撞的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可她就是恨铁不成钢。
沈绵明明可以过的更好。
意外的惊喜,沈绵打字很快。
【好啊,我一定会去,什么地址呢。】
那头回了个地址,末了,又发来了句。
【不见不散,我真的想你了。】
沈绵眼睛盯了很久。
尔后,发了一句,“我也是,很想很想。”
她不擅表达情绪,说了很想,就是做梦都在想。
林纵舒要回国的消息迅速在圈子里传开来。
到了晚上,顾亭钰也提了句。
“期待么?”
他问。
沈绵嗯了声,洗完澡,刚拿毛巾包好头发。她开心时,唇角微翘,让他想捏。
顾亭钰抬手。
沈绵没躲开,脸颊被捏地发红。
始作俑者对上她的视线,薄唇似勾不勾,“我回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沈绵自然而然回道,“不一样呀。”
“都是人,哪里不一样?”
顾亭钰挑眉,靠坐回了沙发。
沈绵很认真:“她是我的朋友。”
“哦。”
顾亭钰撩眼,语气有点懒恹,“那我是什么?”
兜兜转转,绕回开始的话题。
连沈绵都有些意外。
她甚至模糊感觉,顾亭钰对这个问题答案有股莫名强烈的执着。
沈绵目光挪过去。
殊不知,此刻她落他眼底,是何种模样。
沈绵刚洗过澡,皮肤光滑白皙,水汽将锁骨熏的薄红,米白衣领被发梢洇透些,隐隐透现胸前曲线。
昏黄光线下,又欲又纯。
顾亭钰抬手握她手腕,凉凉的,她的体温。
须臾间,听她倏地出声,“男朋友。”
闻言,顾亭钰掀眼,领口松敞,喉结动了下。
“所以不一样。”
沈绵补充完,便想远了。
无论怎么样,林纵舒都是她最好的朋友;但他不一样,分手了,也只会不相往来。
真比轻重,答案昭然若揭。
她…庆幸他没有问下去。
因为她也不想说。
思揽间隙,顾亭钰将她拉近了些。罕见地,他身上的气息不再那么冷冽,反倒有暖意。台灯光线扫过,顾亭钰眼眸漆黑,直直映着她的轮廓。
沈绵膝盖碰到他小腿,才发觉两人距离。
靠太近了。
“我去吹头发。”
她说。
本能想退离,却被揽住了腰部,无防备困在臂弯间。
大脑轰然炸开。
沈绵呼吸慌了瞬,没了后退余地,只得对上顾亭钰投来的视线。
她的心跳没法平复。
他从不遮掩欲/望,漂亮瞳孔漆黑不见底,却如水中冷月,引人坠落。
旖旎灯光衬得他皮肤冷白,骨相优越,浑然生了丝清冷感,可说的话却天差地别,让人脸红心跳,“没穿?”
沈绵脸颊灼烫,脊背隔过单薄布料升起颤栗,几乎令她站不太稳。此时此刻,她似乎感觉周遭空气不再流通,发闷发热。
而下一秒,顾亭钰斯文轻笑了声。
“坐上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