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在灵山神主面前又作得什么数,这邪物脾性古怪,惯不会看人面子,下手也从不讲究,她眼里可没什么无不无辜之分。
......没,吧。
难道从前是霁雾偏见了?
师祖大人瞥了冥兮一眼。
梦兽根本没在听东方浅遥说话,她不在乎此梦的归属和由来,也不担心梦主如何解脱,她正拨着霁雾剑格上的镶珠玩得起劲。
人的对话太长,不听。
雾雾的珠子亮亮的,好玩。
“活下来了!”而这边厢,又被问了几句的烙饼妇人却突然怒起,连带着一众街贩也同步转过脸来,每个人的神情都如她一般晦暗。
“凭什么!”“凭什么单单她还活着?”
“啊?难道是怒吗?”东方浅遥小声惊呼,不是哀也不是厌,是怒?
她实在搞不懂,“方才那只呓鬼被斩杀之时,发出的是哀呓没错吧,霁雾姐姐?可怎么消散之后还能又凝成怒呓呢?”
呓鬼多生于有亡灵之地,这也是各处若有丧事都要请人做法超度的缘由之一,以往有此精怪生出,去请修士斩杀或是让寺庙送走,都可以。
没听说走了还能换皮转回来的。
难不成灵山的精怪果真因为复苏,都变得更难缠了?
不知不觉为精怪们兜了底撑了腰的“万恶之源”冥兮眨了眨眼,清澈又无辜。
“噢,变了?换了?是有得选吗?”她突然寻到了一点乐趣。
顺着话往霁雾身边一靠,冥兮抓着主人的臂弯勾了上去,“谁选,我吗我吗?”
“当然是梦主选。”霁雾看着冥兮,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警告她不要贪玩。
却没有推开这只逆兽。
有些奇怪,在梦中本不该有任何知觉的霁雾居然能感知到冥兮的体温渡了过来,随之盘缠的还有那点微腾的炽盛。
是灵力回转,而霁雾眼下还真需要这点东西,此梦并不简单,仅靠东方浅遥恐怕难以解脱。
便姑且让这逆兽近一近罢。
“噫噫噫~”冥兮摇了摇头,“她吗?她看起来笨笨的。”
“她很聪明。”霁雾订正,“不过是少了经验。”
东方浅遥的天赋高于修为,在现世修炼可谓圣体天才,可若进了梦里,便是非常动荡的离魂之质。
而呓鬼附身,要做的就是招惹梦主与自己共情,待她有了“对”的情绪,便是呓鬼的盛宴。
反之,不被呓鬼鼓动,熄了呓鬼的情绪,才能全身而退。
东方浅遥从未入过梦呓之境,却也知自己在这三人里灵力最高,万万不能乱了阵脚,“师妹,我可以的!”
“昂,你可以的。”冥兮应付着鼓励。
她目光灼灼:你可是本喵的专用修理师,且活得久些吧。
只是呓梦的情绪们翻腾起来,大声叫嚣:“不可以!”
“凭什么!”“我不甘心!”
街上的摊贩们已经围了过来,“凭什么活她一个?”
“她都不是云明镇本地的!莫不是土地奶奶还更护佑她么?”
“那念妖明明吃了所有人,毁了整条街,可是为何我们死无全尸,芳妹却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刚刚掷下豪言的东方浅遥吓得脸色发白。
她努力想着妖籍里学到的东西,“怒,怒呓是......是火象情绪,不怕,不怕。霁雾姐姐,我水象术法学得不错,可以应付。”
“应付不了。”冥兮在旁边直泼冷水,“你可是忘了啊,这呓鬼灵术打不到。”
“没有忘!这是情绪,不是呓鬼本身,你懂什么,我没学错!”东方浅遥被简简单单的一点质疑激怒。
离魂之质嘛,动荡点应该的。
冥兮还想着与她多拌几句,好歹是霁雾及时开口,“没错,是情绪,可以用灵术处理,但现在不能打。我们是要脱梦不是破梦。”
闯入者可以用灵术破梦,但梦主最好别这样,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霁雾顾及冥兮性子,当即又多安抚了一句,“这不好玩吗?你也猜一个,看对不对。”
嗯?冥兮眼珠子一转,“噢噢,喜怒哀厌是不是?那——”
东方浅遥也在努力琢磨,两个人异口同声,说的却不是一个答案。
东方浅遥:“怒!”
冥兮:“喜!”
“怎么可能是喜,最不可能是喜了!”东方浅遥皱起眉来,“她们都死了,她们喜从何来啊。”
“呜呼,姐姐,勿要生气。”冥兮嬉皮笑脸,“既然姐姐觉得是怒,那就更不能生气了,小心被吃光光。”
“你说得对。”东方浅遥点点头,倒是听劝。
冥兮又继续说,“如果你能笃定最最不可能是喜,那你何不直接笑一个,快快乐乐地逛街去,那这呓鬼情绪又奈你何?”
东方浅遥心里打鼓:有道理,但这话从小师妹口中说出来,却又足足是股歪理的味道。
冥兮的表情敷衍得就差明文声明:我在骗你,你快上当。
东方浅遥选择谨慎,“师妹不要闹我,我们应该平复一番心情,听听这些人平常是什么性子,再论不迟。”
她又往馅饼摊子看了一眼。
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命丧念妖之口,到底是会很生气还是很哀怨,还得看看这些小贩和客人寻常是什么脾性。
总之东方浅遥已然排除了喜和厌,“不是怒就还是哀,霁雾姐姐,你觉得呢?”
“嗯,你试着做,有我在。”霁雾拖着冥兮在小摊坐下。
东方浅遥缺的就是历练,而冥兮爱看热闹,特别是乱成一锅的热闹,自然也乐得陪着,“那我要吃饼。”
“这是梦,吃不饱的,师妹。”东方浅遥又要与冥兮讲课。
冥兮撑着脸颊肉对她笑,“姐姐,就因为这是梦,我吃什么都能饱。”
“又瞎说。”东方浅遥只当她故意相驳,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往左侧挪了挪凳子,听身后的人在议论什么。
梦里的人行事只有刻板逻辑,主要靠梦主的印象维持。
东方浅遥知道她们都是东街的商贩和路人,所以就算上一秒发了怒,这一秒东方浅遥坐下了,她们也便继续维持着东街旧景。
而馅饼摊子不过是寻常一角。
“芳妹是姓纪?”某个包着花布巾的食客问了句。
她身边的人回答,“总之她叫纪芳,就算不姓纪,名字也该是这个读法。”
“这我知道,她姓纪没错,本叫纪芜,就是仿的那位师祖大人。”又有人加入对话。
霁雾。
东方浅遥看了一眼她的霁雾姐姐。
这气氛还挺微妙的,毕竟除了霁雾自己,谁都不知道她是霁雾本雾。
无论是冥兮还是东方浅遥,都以为她是与这位纪芳一样,被盼着上进的后代霁雾。
“可惜哟,没选上。”新加入对话的人摇了摇头,望向了璇灵宗的方向,“来了好几年了,一个人来的,想着能过初试,当个外门也行,结果......唉,也是苦命孩子。”
“哪里苦命了,每年落选的人那么多,都是灰溜溜地走了,她倒好,还留下来做起生意了,一个外地人在我们东街混得风火,你瞧她那摊子打扮得。”
“噢,还不许人混口饭吃不成?这东街就本地人做得生意?这东街人做生意就得埋汰,不许打扮?”
另一桌的一个食客扭过头来帮了几句嘴,“芳妹的簪子多好看,我就很喜欢,她也有些本事,懂些器法,东西就是比寻常的灵,我看璇灵宗里的人也跟她买呢,咋了?”
“有本事,还叫纪芜,也没见她选上啊,哈哈哈哈哈。”
“哎呀呀小声点,这灵山脚下还敢总提霁雾二字,也不怕神主索命。”
“神主?”说话最最大声的食客停下了嚼大饼的动作,“还真别说,那位估摸着,根本没死!”
“根本没——”回话的人捂住嘴巴,到处看了看才又压了压音调,“根本没死?你怎么敢在这祖宗门口念叨她啊?”
就是,在我喵主面前提那个伤了主人的大坏坏?
冥兮差点蹦起来,只是手掌早就先一步被霁雾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