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遗像

晏惊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车子停在贺家医馆大门口, 晏惊鸿已然恢复了平静。www.zuowenbolan.com

任由贺清安亲自帮她拉开车门，晏惊鸿下车之后站定在原地，抬头望向匾额上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又是一阵恍然。

察觉到晏惊鸿的异样, 贺清安并未催促, 而是冲着贺宁宇摆摆手让他去停车，他自己则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晏惊鸿身侧等着。

只不过晏惊鸿这次并未让他等太久，垂眸定了定神，晏惊鸿便清淡地开了口：“走吧！”

贺清安很是尽责地承担了主人的角色，即便他发现也许根本不用他介绍，晏惊鸿好似也是知道如何在贺家祖宅中畅通无阻的。压下心中翻涌而出的滔天巨浪, 贺清安将晏惊鸿带到了老爷子住的灵枢堂。

两人还未走近，贺老爷子已经从院门口迎了出来。瞧着老爷子步履匆匆，贺清安赶紧疾走几步就是要搀着老爷子，却被老爷子一把拨开。根本没给贺清安说话的机会, 老爷子就将他打发走了。

一步三回头地瞧着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将晏惊鸿迎进院里, 贺清安下意思地转了转手中的扳指，然后无奈地叹口气往祠堂那边去了。

等到贺清安将家主信物收好出了祠堂门, 就对上了欲言又止的大儿子：“有话就说！”

“爸, 不用通知二叔他们回来吗？”

一开始以为只是故人之后, 虽然劳动他爹亲自去接，贺宁宇也以为是为表示郑重而已。可之前在车里发生的那一幕，还有刚刚远远瞧着老爷子对待晏惊鸿的态度, 贺宁宇完全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因此，贺宁宇不得不慎重地考虑该如何招待晏惊鸿的问题。即便家里有老爷子、家主还有他这个长孙在，已经算是够隆重了。可不知为何，一想到晏惊鸿那双饱含着万千情绪的眼睛，贺宁宇觉得，这样的安排还是有点疏漏了。

贺宁宇的这番思量虽然没说出来，贺清安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之前老爷子是准备亲自去机场接晏惊鸿的，却是被他给拦下了，还惹得老爷子发了好大的脾气，贺清安是好说歹说都没用，结果就只是一通电话而已，也不知道晏惊鸿在电话里头说了什么，老爷子这倔脾气就给拧过来了。

也就是因着这样，贺清安今天才那么郑重地带着家主信物去接晏惊鸿，而且为表对晏惊鸿的重视，贺清安其实是准备将家中子侄叫回来一起迎接晏惊鸿的。只不过这个提议，老爷子听过之后愣了半晌，却是摆手拒绝了。

“爸，你这是？”

明明很是重视晏惊鸿，却是除了长子长孙，老爷子并没有把晏惊鸿的身份和要来贺家做客的消息透露出去。当然，晏惊鸿的身份到底是怎样的，老爷子至今都是含糊其辞的。贺清安知道老爷子不愿意讲，也不会逼老爷子。可家里猛然多了这么一个人，总不能瞒着吧！再说，就算他们想瞒，那也得瞒得住才行啊！

贺清安真的是被老爷子给弄糊涂了，只能开口询问，然后就被老爷子一句“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给顶了回来。除了叹气，贺清安还能怎么着呢！这可是亲爹呐！

于是，作为亲爹，面对着儿子征询的目光，贺清安摆摆手说了句“老爷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然后根本不给贺宁宇继续开口的机会，贺清安就大踏步走了。

瞧着亲爹走远，贺宁宇无奈地叹口气，只能该干嘛干嘛去了。

至于被他们父子俩惦记着的贺老爷子和晏惊鸿，谁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贺清安和贺宁宇被老爷子叫到了灵枢堂，然后爷仨陪着晏惊鸿安静地吃了一顿晚饭，贺清安他们爷俩又一头雾水地被老爷子打发走了。再见到晏惊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贺宁宇停好车，看着他爹和晏惊鸿搀扶着老爷子上了车，听着老爷子说了一句“去祖坟”，贺宁宇愣了半晌，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同样难掩震惊的亲爹，贺宁宇这才恍恍惚惚地发动了车子。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的晏惊鸿，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这不年不节的，祖坟那地方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去的了的嘛！还是带着个外姓人！所以，小叔虽然平时不靠谱，难道这回是猜对了！？

贺宁宇这心里是跟猫抓似的，张了张嘴，却是到底把话给硬吞了回去。直等到老爷子让他们父子俩待在车上，眼瞧着老爷子带着晏惊鸿往祖坟那边去了，贺宁宇这才把心中的疑问给倒了个干干净净。

可贺清安此刻却没心思理会儿子的问话，他的目光随着晏惊鸿的身影望过去，就见她已经跪在了一块墓碑前。

身为贺家家主，贺清安是十分清楚各位先祖安葬之地的。如果他没记错，晏惊鸿跪的那块墓碑，该是高祖父的墓碑，而高祖父有位忘年交姓晏！

好似一切都有了完美无缺的解释，然而，看着晏惊鸿将几张写满字的纸丢进火光里，贺清安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却是再次翻涌而出。

而墓碑前，看着自己亲笔所写的祭文化为灰烬，晏惊鸿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再次抬起头时，望着墓碑上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黑白相片，笑了！

“丫头，别光摆弄那劳什子照相机了，来来来，给我照一张。”

“行啊！不过，您之前不是嫌这东西晃眼嘛，怎么这会儿转性了？”

“我都这个岁数了，不提前准备着，等哪一天突然嘎嘣一下没了，结果连张遗像都没有，那不是给子孙找事呢嘛！”

“呸呸呸！您这是要干嘛？诚心惹我不痛快是吧！不照了！不照了！”

“唉唉唉！丫头别走啊！我错了，我错了！晏老板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一回成不？”

“……下不为例啊！”

“嗯嗯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眼见着哄好了小姑娘，老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觑着小姑娘的脸色再次开了口：“鸿丫头啊，给我照一张呗！”

“……”小姑娘垂着眼眸静了片刻，最后还是瓮声瓮气说了声：“好。”

“那我就这么坐着照行不？”知道小姑娘心里不得劲，老人只能继续哄着。

“得换身衣服。”

“那换你刚送我那身长褂？”

“行，那个穿着精神。”还寓意好！万字不断头的纹路，总能保您长命无忧！

后头的话，小姑娘并未说出来，但按下相机按键时，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只是，世事总无常，人生难如愿！

可，您总是念叨着，只要贺家的根儿不断，您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所以，老爷子，您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