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 天色阴霾，心底更加乌云蔽日。www.xiashucom.com

杜诗与长叹了一口气，离开这幢巍峨的大楼。

海城这一周都是阵雨，杜诗与没去刑侦大队报道。

美容院正值店庆, 很忙, 顾客比平时多了一倍, 每天的账目也都需要她亲自检查, 忙得晕头转向, 再加上赚得盆满钵满的喜悦, 算是短暂让她忘掉了那个男人。

“老板，我申请加奖金。”员工小赵累得瘫在前台, 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每人一千好不好？”

杜诗与还没说话，一旁的红红挤了挤眼睛：“老板说穷，没钱。”

小赵扯唇道：“老板赚的钱都拿去泡男人了吧？”

“不要用这个词好吗？”红红严肃道, “我们老板是认真的，没准儿将来咱们得叫那位老板。”

“我去, 那得多有排面啊！”小赵两眼放光，“咱是不是能在这片儿横着走了？广告打到派出所门口去。”

“行了, 别说了。”杜诗与有点烦躁，“都没事干吗？上班时间插科打诨还想要奖金？”

这会儿她真的不想提那个石头心肠的男人。

杜诗与拿起手机, 正打算去包间里找VIP客户聊聊天维系感情, 突然听见一阵骚动。

抬眸, 看见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从一楼上来，为首的男人站定在他们面前，问：“谁是这里的老板？”

杜诗与神色淡定：“我。”

“我们是工商局的。”那人道，“有人举报你们使用不具备资格的医疗器械, 请配合调查。”

“医疗器械？我们新到的仪器明明是——”红红说了一半，被打断。

工商局的男人冷淡道：“请配合调查。”

“大哥，咱现在开店做生意呢，里面那么多顾客，能不能通融一下？要检查咱晚上关了门再检查？”杜诗与笑道。

对方却一脸权威不容侵犯的正义凛然：“有人举报你们的器械有问题，请立刻停止营业。”

“……”小赵张了张口，谄媚道：“大哥，咱都自己人，给点面子啊好不好？那个刑侦大队的顾警官您知道吧？是咱们老板的——”

“小赵！”杜诗与拉住他，对男人笑得礼貌得体：“好，请跟我来。”

美容院里无论是产品还是仪器，杜诗与都有亲自严格把控，她有自信不会出问题，一点也不怕检查。

然而要检查器械，必须暂时关门，大部分顾客都不满了。

原本只是因为突然被打断不满，后来听说器械有问题，更炸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人激动得要对杜诗与动手。

小赵把她护在身后，男孩子嗓门大，气沉丹田，在嘈杂中对顾客们吼道：“大家别着急，我们的仪器和产品都没有任何问题，这点我们向大家保证，只是例行检查。今天的所有费用都给大家免单，并赠送两次免费护理。”

“那要是检查出来有问题怎么办？”

“是啊，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问题？”

“真没问题工商局凭什么查你们，不查别家啊？”

几个忠实老客户理智的声音都被淹没了，只有那些人扯着嗓门，唾沫星子不停地往外喷。

“不管了！我不相信你们！退钱！”

“是啊退钱！把我充会员的钱都退给我！”

“还有之前消费的，哪知道你们用的什么黑心产品啊，还卖那么贵！退钱退钱！”

杜诗与被炸得耳朵疼，脑袋也嗡嗡作响。

她深吸了口气，拿起一旁宣传用的大喇叭，站到沙发上。

“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请大家先回去，不要妨碍工商局领导的工作。后续如果检查出来真的有问题，我们一定会退还大家的消费金额，并加赔偿10%。”

一时间，大部分的声音都戛然而止，还有几个嘀嘀咕咕的也逐渐消停下来了。

小赵和红红用疯了的眼神望着杜诗与。

如果真把美容院的营业额加上10%赔偿，他们不敢想象会有多少钱。

虽然一直都知道老板有钱，但还是被她这句话震撼到了。

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外国进口的，工商局记下批号还要回去再查，加上一系列的复杂程序，他们起码有一周不能开门。

店庆活动日期眼看就要这么捱过去了，有许多顾客还是不愿意等，态度强势地要求退VIP和消费款。杜诗与表示现在并没有查出他们的东西有问题，所以只能退会员卡里的余额，便有不讲理的顾客动辄说要告到消协。

短短几天，杜诗与一边和那些顾客斗智斗勇，一边每天打电话联系工商局，头发掉得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

前阵子，杜诗与托朋友定制了一个水晶车模，是她从顾清和朋友圈看到的他最喜欢的那款车。

快递拿到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就开心不起来了。

这些天她真的过得很难，一向在朋友圈里只展现出乐观开朗一面的她，也忍不住发了几条伤春悲秋的状态。

可是顾清和昨晚转发了公众号软文，却没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哪怕顺手一个赞。

她不想不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在顾清和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杜诗与把车模装起来，想着还是找个机会让霍芸转交给他。

刚把箱子放好，门口突然走进来一群人。

带头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身后跟着个大妈，和另外好几个年轻小伙子。

大妈几个月前在这里办了推拿和洗面的卡，也经常过来，脸色看着明显比刚来时好多了。之前说膝盖腿脚不好，现在却步履矫健，一点不输给那群年轻小伙。

带头的小伙子看了眼杜诗与，眼睛亮了亮，选择性忽略她，对一旁的红红凶巴巴道：“给我妈把卡退了！”

红红这些天已经见怪不怪，懒洋洋点了下头：“好的，您稍等，我查询一下余额。”

小伙子拧着眉催促：“快点。”

“王阿姨的会员卡还有余额356块。”红红抬眸，“确定要退是吗？”

“356？”大妈诧异地走上前来，“我记得还剩376才对。”

红红解释道：“王阿姨，您办卡的时候我们就说过了，手续费是不退的。”

“我不记得你说的什么手续费！你给我把这376，还有我之前花的全都退给我！”王阿姨粗着嗓门道。

杜诗与按捺着心底的火，尽量对她心平气和：“王阿姨，您洗面不愿意买我们的产品，是您自己带的产品，原则上我们不允许这样。还有推拿，每次都是给您安排的高级技师，请问您有哪里不满意？”

“……”王阿姨哽了哽，语气硬邦邦道：“我不管，我听老李老刘她们说都能退的，你给我退就是了，你要是不退，我儿子带着这些人就把你店给砸了！”

小赵本来被杜诗与摁着，一下子小宇宙被点着，冲出去挡在吧台前面，昂首挺胸毫不客气道：“王阿姨，您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们就报警了！！”

“你报啊！你最好报警！我还告315呢！你们用假冒伪劣产品欺骗消费者，我朋友们都是受害者，可以作证的，你们这店还得关门大吉！”

“你——”小赵被气得不行，直接撸起袖管，“你有本事来啊，真是市井泼妇！蛮不讲理！”

王阿姨的儿子受了刺激，上前跟他扭打起来。

其余人也开始砸店里的东西。

杜诗与和红红想阻拦，却哪里是小伙子们的对手，到最后能躲在吧台后面不被殃及就是万幸了。

混乱间，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箱子，黑色的箱子直直地朝瓷砖地上落去，盒盖盒身崩开，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杜诗与仿佛听见她的心脏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顷刻间碎成无数片。

闹事的人发现不对劲，转头看向地上掉落的东西，只见女人漂亮的双眼呆滞无神，似乎完全失去了生命里一般，就像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把盖子拿开，手指颤巍巍捡起碎落的水晶块，不留神被锐利的边角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冒出来，染红了白皙的手指，也把水晶块洇成透明的红色。

杜诗与呆呆地望着前一刻还好好躺在那里的东西变成如今破碎的样子，她想把它拼回来，却又知道不可能了。

手指上的血越流越多，却似乎感觉不到疼，心底不断勾扯的撕裂感已经让她整个人麻木，连一个愤怒或悲痛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别人看她是木然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过分活跃的脑海里，像极速电影般飞快地掠过一些画面，从玉佛寺初见，他飞檐走壁抓住小偷抢回她的包，那不经意的一瞥在她心底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到以后的每一次碰面，他冷冰冰的样子，认真严肃的样子，从来不懂得温柔的样子，都深深地刻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滋养着那颗种子慢慢地发芽，开出一朵叫做“喜欢”的花。

在遇到顾清和之前，杜诗与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不苟言笑，也不阳光，但她知道他心里有光。

然而到了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他心里的光终归不属于她。

这块破碎的水晶，就像是老天爷给她的忠告。

你看，你和他之间的联系就像这块水晶，即便是再贵重的水晶，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