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这个别人眼中的喜讯是在杜佑入平的第五天。www.zuowenbolan.com雨滴毫不吝啬打在屋檐上,跌落在池塘里。他平静地站着,听太监用尖细刺耳地嗓音宣布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吾平瑀王朝与属国埏侯为修百年之好,特令埏侯六皇子杜佑入赘常府,迎娶常歌郡主。愿二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钦此。”
太监用轻蔑的语气,像看着阶下囚一般看着他:
“六皇子,快接旨吧,咱家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常暮兰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来宣旨的竟不是刘公公,大抵是那人为了羞辱他,故意派遣了个尖嘴猴腮。
初春的雨下着,不大,只是如针尖般刺骨。
他就那么站着,太监等不到他跪下,径自宣了旨,待他身边的小厮接过圣旨,又扯着嗓子离去,这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杜佑没开口说话,也没有所行动,他就静静地站着,站着,眼帘下敛,分不清眸中神色。
常暮兰示意两侍从退下,她撑着伞,静静地等着那人开口。
淋在身上的雨滴中断,杜佑抬起眼帘,仍是温和一笑,眼眸看着远方的青山。
“郡主无须担心,这世间二三烦事,杜某从未放在心上。”
对于驸马的豁达,常暮兰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看人的眼光向来错不了,驸马定是不同于常人的奇才。
她笑了笑,说道:“驸马乃不世之材,心胸宽广,心怀博大。”
杜佑偏头看她:
“郡主找我来,可是为西南救济一事?”
常暮兰略微惊讶,心道她这驸马真是神机妙算。
“我们进屋详谈,请。”
“请。”
二人进了前厅落座,侍从上了茶。
常暮兰率先开口道:“西南救济,乃是两国之事,现如今两国高位之人坐视不理,几方爱民势力出手相助,但难解燃眉之急,此番来找驸马,借人马钱财之意……”
杜佑温和一笑:“郡主不必担忧,我有一好友,尚在仙居楼谋得个高职,且待我写信予他,必能助郡主一力。”
“仙居楼?可是那五国酒楼?”她的人打探回来的情报说仙居楼表面上是盘踞各国的大酒楼,但其内部实力,深不可测。
杜佑笑着点点头。
“以此楼的实力……如此西南百姓确实能够尽数得救。”
常暮兰笑了:“多谢驸马出手相救。”
“郡主客气了,以后有何杜某能帮上的,郡主尽管开口。”
常暮兰:“驸马可有表字?你我一口一个驸马郡主,此番称呼,岂不让外人笑话了去。”
杜佑温和笑了,声音格外温柔道:“珣弈。”
裳暮兰低声念了几遍,忽道:“珣,有美璞之意;弈,有棋局博对之感。好字,好字。”
“乃先妣所起。”杜佑眼帘下敛,提到过世的母亲,难免有些感怀。
“是本宫不好,引出驸马的伤心事。”常暮兰面带歉意。
杜佑笑了笑:“郡主不必这样,你我乃同样之人。”
常暮兰一愣。
那件事……他知道?
这一愣神间,那人已走出屋子。
常暮兰神色一暗,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望了良久,才着手处理东边事务。
杜佑回到后院,进了左侧主房。屋内人影一闪,一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半跪在地,双手抱拳:“主子。”
杜佑拿出怀里的折扇递给佐郁,眉眼微冷,薄唇亲启:“下令西南。”
佐郁一惊,犹豫地接过折扇,抬头见杜佑神色无变,无奈道了声领命后,悄无声息地从屋中离开。
感觉到怀里的空落,杜佑微微皱眉——这折扇当真是许久未离身了。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一个黄毛蓝撮的小脑袋从木棍支起木板窗所留出的空间中探出,转着看了看屋里四周,‘叽叽’两声,扭着小身板进来了。
“晴儿?”杜佑微微伸掌,面色温和。
小麻雀从窗棂跳下,落在檀木桌上,再轻巧一跳,正好落在杜佑掌心,小东西高兴地直叫,扭扭身子,又晃晃小脚,好似在炫耀它的厉害。
杜佑不禁笑出了声,温声问道:“可是郡主让你来的?”
小东西点点头,脑袋撒娇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那便跟着吧。”指如葱根白净的手抚摸晴儿的脑袋,忽然杜佑想到什么,朝着它笑道:“刚入平那时,西边小屋的窗沿上,可是你这个小东西?”
晴儿在他手心猛蹭了几下头,“啾啾”地叫个不停。
杜佑温和一笑:“倒真是机灵,能找到我,也算有缘。”
晴儿又叫了两声,突然一个激灵,钻进了杜佑的衣袖里。
“主子。”一个黑影单膝跪在地上,是杜佑的暗卫。
他笑了笑,撩开衣袖,轻轻地摸了摸小东西:“莫怕。”
晴儿探探头,见突然冒出来的是个人,小翅膀装模作样地拍拍小胸脯,又挺着腰跳回手心,捋了捋自己的蓝毛,一脸傲娇的模样。
暗卫:“主子,方才拦下郡主府上的信鸽,这是绑在鸽子腿部的纸条。”
杜佑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务必征集人财,三日后送往城外地寇。末尾画着玉兰样识。手一翻,背面落一单字‘杞’,思索一会儿,他心下了然,是郡主写给她的侍女白杞。
这几字,落笔不利,墨汁晕染,停顿颇多,想必定是纸笔之人犹豫不定写下的。如此,想必郡主定是再无可借之势力,而西南百姓迟迟得不到救治,迫于无奈,勒令下属竭尽寻求。
暗卫:“属下方才听到侍女和郡主对话。”
“说了些何?”
“郡主说主子初来,许召集不了多少人,况您不能过早暴露,这才决定写信另想办法。”
杜佑点点头,良久道:“西南人马分一半到城外地寇,许昌领路。”
暗卫应了声,身影一闪退下。
晴儿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杜佑笑着摸了摸晴儿的小脑袋,启唇轻道:“这位郡主……似乎是个有趣的人。”
能和地寇结交……看来这位郡主这些年来变了不少,身上的秘密也是不少。
许昌这年头在外也小有名气,让郡主以为他是白杞找来了,也能撇清他和仙居的关系。杜佑抬杯抿了一口玉兰茶,三分苦涩,七分清香,这茶倒是好喝得让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