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召惊讶道:“有这等好法子?”
曹中浩抬手:“郡主请讲。www.xiashucom.com”
常歌思虑后缓缓道:“依济水的地形来看……用高位引水最为妥当。”
“高位引水?”另外三人对此词都有些陌生。
她解释言:“旧朝帛上写到:‘孟秋少雨平原,有河流,宜修长距引水渠’。济水正是少雨有河的平原,将南高北低的济水从南往北铺设灌渠,连贯农田,定能有效灌溉作物。”
几人都低头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向巍最先反应过来,抬头肯定道:“郡主所言是个好法子,我等可以铺设多条灌渠,将在一个走向的农田连在一起,分区灌溉,这样既不是大型的水库建设,又可以高效灌溉避免浪费。”
常歌点头:“先铺设灌渠,水库待灌渠铺设后再行修建。”
“郡主好法子啊。”太叔召连忙提笔记下她方才所言。
此时曹中浩提出自己的疑惑:“若是渠首处比河中低,该作何?”
她从容答道:“建拦河坝抬高渠首。”
向巍听了频频点头,心里对这刚来的郡主渐渐生起敬佩之心。
曹中浩认同道:“郡主所言极是。”
“还有劳烦曹大人带人与百姓沟通,获得百姓的准许与理解。”
“是是,还是郡主想的周到。”
太叔召也高兴道:“郡主太明智了。”
曹中浩:“我等这就下去操办,不打扰郡主休息了。”
常歌点头,抿了口茶。
“郡主午时还为用膳,一会下官将膳房的人送些来。”
“有劳大人。”
“那下官告退。”曹太叔向三人告退。
三人走后,常歌又在前厅待了一会,才回到主屋。
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一些私人物品被放在木柜里,常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和一个金边漆红色长命锁。纸上写了一首诗,那是她字的由来。
一日母后翻得一书,书上有一诗:
《卜算子·兰》
松竹翠萝寒,迟日江山暮。幽径无人独自芳,此恨凭谁诉。
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母后甚是喜欢,还专门用她的雕花小楷撰抄下来,写在纸上,带着不到一岁的她读。她“咿咿呀呀”的读,小手不安分地胡乱往书上一指,指了个“兰”字,再一拨拉,又指着“暮”字。母后笑了,猜是这小家伙想要个表字,又觉“暮兰”二字悦耳,有灵性与雅致之感,便干脆给她取字为“暮兰”。
至于她“常歌”之“歌”字,皇家秘闻这样写道:
“帝华四十七年,太子太子妃诞有一女,一出生便‘咯咯’而笑,故为其取名为‘常歌’。”
真实是如何,她也不清楚,父皇母后未曾细说。
常歌不敢留恋,恐情深过悲于心,遂将纸条放回盒子,但又瞥见漆红长命锁,不觉再次悲从中来。
这是父皇和母后,一直给她戴在身上的。
隆泰八年,她摘下这枚锁,此后,再未佩戴过。
阴阳两隔十二年,她未敢将它取出分毫。
世人谓她这二十年来活得潇潇洒洒,可有谁知她夜夜入梦尽是当年那血红的场面,历历在目。
那人封了消息,百姓都以为先皇惨死,当年知情的老臣被一一暗中解决,先皇便成了平瑀的禁忌。世人以为那人怜悯先皇小女,故收她为女。
怜悯……
杀她双亲之仇人居然怜悯她,还认她做女,仿若施舍般,实在可笑。
史书上应在“中原平瑀,常氏在位,政事和序;隆泰七年,帝后双逝”后写道:“舅傅氏篡位,冬至封年;皇女常歌,时年八岁。”
她叹息,都是被天命捉弄的人,可否抵抗这天命?
此番,她当真不知了。这步子,是越走越难,越走越艰辛,似乎如深渊,深陷其中不可出。
但也无可奈何,这路还得走下去,她叹了口气,将盒子收回柜子里锁好。
刚放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
她从屏风后出来,正襟危坐在檀木椅上,压了压情,道:
“何事?”
只见门外之人听得里面有声,立刻推开门道:
“郡主!出事了!”
“何人出事?”
颜儿焦急道:“是白若姐!”
“暗卫回来说郡主上次掉入崖低,白若去平瑀找右相算账去了!”
常歌大惊站起:“糊涂!她怎么能……现在人呢?人在哪里?”
“找不见了,说是进了莫府就再也没出来了。”
听此言,常歌有些站不稳,手扶了一下桌案才堪堪站住。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去找,派人潜入莫府找。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我这就去!”颜儿匆匆忙忙跑去吩咐,而常歌则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太莽撞了,太莽撞了。白若平时不曾如此,怎地此次……
进了莫府再未出来……恐怕人已凶多吉少。她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颜儿第二次来敲门时得到应验。
“郡主……郡主……”颜儿是哭着进来了的,没说几句便蹲在地上。
常歌连忙上前扶起,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颜儿一只手擦着止不住的眼泪,一只手指着门外断断续续道:“门口……门口……”
她心里一咯噔,快速朝门口走去。
只见府邸门口竟不知何时围了一些百姓,她快步上前,门前触目惊心。
一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地上了无生息,手里还攥着一张血书。
她认得那面孔。
何止认得,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是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姐妹白若啊。
她怎会此刻静静的躺在那血泊中,任由她呼喊与摇晃都置之不理,平静地像是沉睡过去。
常歌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拿出她带血的纸,上面写道:
“郡主草菅人命,枉死好人。”
常歌愤恨地团起血纸。
这莫须有的罪名!
她的若儿,可怜她的若儿。常歌颤抖地将地上的女子抱在怀里,红色的鲜血染到她的衣衫上。
“太鲁莽了……太鲁莽了……”她喃喃自语,哽咽道:“定是他们干的吧……他们杀人不眨眼……他们都是恶魔……”
“他们害死了你……本宫给你报仇……”
周围的百姓却没听到她的话,只顾窃窃私语。
“没想到郡主是这样恶毒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咱们摊上这样的郡主,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我看呀还是及早把她赶出去为好,这才来了几天,就闹出一条人命来,再这样下去,整个济水补得被她整没。”
“就是就是。”
“唉,快走吧快走吧,晦气死了。”
常歌定了定神,没有管他人的言语,兀自将女子抱起,带着沉重的步子,想要将追随自己多年的女子抱回府邸,不是身后的府邸。。
“白若啊,我们回家,你说不喜欢哪个血缘得家,你说喜欢和本宫还有颜儿她们待在一起,你说常府就是你的家。”
“本宫现在带你回家。”
“郡主!”颜儿一出来便见到常歌抱着鲜血淋漓的女子一步步沿着街道,背对着偏西的曜日走。
郡主她要抱着若儿姐去哪里?难道要回平泽?
“郡主!莫再走了!”颜儿边喊边跑山来道,“若儿姐已经走了郡主!”
见常歌还是不停,她连忙拉着她的胳膊。
“郡主你冷静些!”这一喊,真就把常歌喊醒了,她偏头看向颜儿,颜儿以为她反应过来了,正想劝她回去。
却见常歌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颜儿堪堪接住倒下的二人,但也坐在了地上,她无奈地看着二人,言不出其他,只有无声的叹息。
叫来了几个下人,将郡主抬回房间。而对于没了生气的白若,颜儿则带人将她葬到附近的小山头上,好好改了改,成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冢,遣散了下人,她跌坐在前,望着凸起的土堆,竟一时无语凝噎。
她不敢将事情告诉白荼和白杞,此时来的太过突然与悲痛,连郡主都昏了过去。
她们五姐妹向来要好,未曾有一天,竟要她亲手送其中一个上路。
黄土掩埋在昔日姐妹的身上,令她悲痛万分,险些绞了心。
她颤抖地打开身后的木盒,里面是满满的黄土。
“本想着作水土不服时用,谁曾想,竟用在了你的这等事情上。”
颜儿边哭边将盒中的黄土撒在土堆周围。
“这是平泽的土啊,是常府的土,有了故土,你可要好生安息啊。”
“可你为何……”颜儿已经泣不成声,“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若那晚我拦住了你……你会不会就……怪我,实在怪我。”
颜儿想起了她们几个姐妹从前的点点滴滴,片刻回忆都在脑海里闪过,从未有像此刻般觉得苍天无眼,就这般无情地夺取一个生命。
“哗哗——”磅礴大雨挥洒下来,淋着刚堆好的山头,格外冷酷无情。
它冰冷地淋着阳间人,阳间人思着地下人。
一道冰冷砖板,便成了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