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乙取了衣服便走。

林兮在后面着急喊：“等等我，我跟你去见董姐姐，向她认错。”

唐小乙转身朝林兮说：“你不用跟过来，我想，她不会想见你的。”

林兮从来没有惹过他。

所以，他虽然愤怒，但没理由用自己的名义向林兮发火；

可是，用董一一的名义，却有朝林兮发火的理由。

唐小乙对林兮的感情很复杂。

按道理讲，他不能恨林兮。林兮倾心与他，一心下嫁，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唐小乙的事情；而且，林兮作为公主，还处处忍让，从没在唐小乙面前耍过什么脾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唐小乙也没有理由恨她。

可，林兮对待董一一的方式，用的却是欺骗。

而且，非常严重地伤害了董一一。

唐小乙不知道，欺骗董一一的事情，到底是谁策划，谁执行。

但他知道，林兮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且，季司晨、林罪都死了。

那，这些罪过，就需要林兮来承担。

基于这个原因，唐小乙又不能不恨林兮。

所以，他对于林兮的感情，是处于恨与不恨的叠加状态。只有当他具体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才能判断，他对林兮到底是爱，还是恨。

这种状态，可以称作“薛定谔的恨”。

而林兮对唐小乙，却是无条件的服从。

唐小乙的那句话，“董一一不愿意见你”，其实对林兮的内心冲击也很大。

大家都是老婆，我还是公主。为什么她不想见我，你就不让见？为什么把我的衣服抢走给她穿，一句谢谢都没？昨天明明是咱俩举行了婚礼，为什么你跑去跟她洞房？

为什么？

林兮心里的小别扭，旋转了很多遍。

可她最终却没有开口质问唐小乙。

而是低头乖乖地朝唐小乙说：“那我就不过去了，你把她领回来吧，早饭都做好了。”

唐小乙头也不回往前走。

林兮跟在后面又问了一句：“你还会回来吧？”

唐小乙停下了脚步，顿了一会儿，没回头就问：“你知道去外面的路吗？”

林兮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

唐小乙点点头：“我还会回来的。”

她拿着衣服，急急忙忙出了临时营地，回到之前跟董一一分别的地方。

可，

一片大草坪上，空无一人。

唐小乙远远看见没人，慌了，连忙跑过去，看了一圈，更慌了。

清晨的山风吹过，吹凉了他的心。

他看了看草坪上的痕迹，有他和董一一来时的脚印。

这说明地方没有错。

他扯着嗓子朝四周喊：“董一一，一一……”

喊了很久。

可山谷里，只有风声跟鸟鸣，没有半点回应。

唐小乙的心，沉了下去。

仿佛是坠进了幽深的大海，唐小乙感到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有在仰头看天的时候，能看见头顶极远处，有一点惨白的光。

江湖很小。

唐小乙遇到了董一一之后，偏偏又遇上了林兮。

可江湖又太大。

若是董一一想要躲着唐小乙，唐小乙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

唐小乙渐渐绝望。

他缓缓地坐在草地上，双目无神，愣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努力回想，却不知道发愣的时候想了什么东西。

天渐渐暗了。

唐小乙知道，再也等不到董一一回来。

他把林兮的衣服放在草地上，朝着四周的荒草说：“一一，我知道你听不见。可是，有些话，我昨天想跟你说，却一直没机会。今天，我忍不住了，想对你说一说。”

“我是一个穷小子，你垂青与我，我对你也是一心一意。”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咱们两个，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在藏锋山生活一辈子，也挺好。但，我的身份，唉，你不知道。”

“那天，下暴雨，找我的那个人，确实是林兮。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来找我，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那件东西，她之前在我这里存放，我收了她三两银子。”

“其实，我跟她之间，在之前，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后来，我遇到了林罪。其实也没答应他什么事，我还想跑来着，跑不掉。”

“后来，林罪指点我武功。再后来……”

“唉，还是说说比武招亲那事情吧。我后来才知道，季司晨让我假扮吴世雄，是真的想把林兮卖给吴世雄。不知道后来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有更聪明的人从中插了一杠子，吴世雄跑了。”

“比武招亲的获胜者，就变成了我。”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有大型动物挤开了草丛。

这声音当然瞒不住唐小乙。

他心里一喜。

“我不该瞒着你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带护具的人，竟然是你。你不会雪夜穿林剑法的。”

唐小乙顿了顿，换成了一个最方便出手的姿势。

“再后来，林罪死了。”

“他对我有恩，临死之时的嘱托，我能不答应吗？”

“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不应该接来崤山这个任务。我不接这个任务，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没这些事情，你也不会走。”

“我来崤山，本来是想给你求雪夜穿林剑法的，可是，却一不小心，把你也给搭了进去。”

唐小乙说完这句话，顿了顿更长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段，唐小乙悄悄往某一处深草移动了几步。

深草里的人好像也发觉了唐小乙的行动，连忙要换地方，可她这一动，就搞出了更大的动静。

唐小乙当然不会再错过。

他一个纵身，像燕子一样飞起来，脚在草叶上点了一下，往前窜了两丈左右；落地，又点在草叶上，再往前窜；最后，还是在草叶上一踩，这回倒是没有往前飞多远，而是高高地跃起。

正是燕云庄绝技轻功，三抄水。

唐小乙飞起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深草后面一个女子的身影，正在往另一丛深草里钻。

唐小乙一收肩膀，向利箭一样，嗖地便追上了那个女子。

伸手攥住了女子的胳膊。

那个女子也转过身来，笑着朝唐小乙说：“小乙，我来给你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