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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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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混着血液滴在青石板上,手上已经青筋暴起,晥晚比想象中还狠心。

原来,最重的惩罚不过是被戒尺打红掌心。

那一滴滴上好的浊酒,化为这世间最锋刃的利刃。

“哐当”一声,霄远路手里的剑终是落在了地上。

他仰面向地上倒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原本幽黑的长袍,竟然已经看得出沾满了血污,血从手臂,颈间,流出,滴在滚烫的地上。

霄远路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怕是会死在晥晚手上吧。

“起来。”

冷漠的两个字寄出,霄远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远处一身肃杀之气的少女,她还是那般好看,只是练此刻,眸子里留下的不过是冷光连连。

还未等霄远路站好,化为利刃的浊酒再次飞射而来,这一次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它穿过胸膛,感受着胸口的剧痛,霄远路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但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又一次被打翻在地。

终于撑不住昏迷了过去,晥晚莲步轻移,抱着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扔进早就准备好的药浴之中。

闷哼声连连,霄远路直接疼醒了,可是他却也没有叫喊,只是默默的忍着。

他都快记不得年日时间了,像是过了几百年,又像是转瞬,那日过了九岁的生辰,这样如同地狱般的折磨就开始了。

晥晚从不传自己招式武学,每日让他苦练基本功,除此之外,便是接住她的杀招,年幼的霄远路哪里敌得过,一开始被打的惨叫连连,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记得断腿之痛,断臂之痛,有的时候晥晚狠心到朝他的心脏攻击,那种痛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每次被扔入药浴,身体奇迹般一夜就可复原,除了疼,这几年他根本没有别的感想。

晥晚靠在门边,看着紧闭着双眼的霄远路,眸子里有些不忍,想要踏入室内,却又再三犹豫,最终放下扶着门框的手,转身离开了。

嘴里喃喃着:

“这般对你,不要怨恨我变好……”

入夜,夏日的夜晚,月亮和星星都很亮,微风里还透着白日里的灼热。

刚刚走出院落,霄远路便看见晥晚的背影,突然间觉得那背影有些薄弱。

这时晥晚转过了身,面具已经被拿掉了。

在他面前她好像不是经常带起面具,少女咧着嘴娇笑着明眸皓齿,冲霄远路看去,笑意里有些霄远路看不懂的情绪。

霄远路不知是被迷了心智,竟然看的半晌未移开目光。

直至晥晚出声,霄远路才回过神,他听见晥晚明朗的声音:

“你可知道,这望月崖的下面是什么吗?”

霄远路摇摇头。

“是我灵族的死囚,那些企图得到我,和背叛我灵族的人,我把他们关在哪里我告诉他们谁能活着出来,我就饶它一命。”

少女明媚皓齿,却说着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见过斗兽场吗?”

霄远路一阵恶寒,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为何这般残忍……”

晥晚闻言,居然哈哈的笑起来:

“哈哈哈…残忍?你错了,若是他们心中没有这般贪婪,便能好好活在这谷内,可惜他们的心,已经被腐蚀了呀。”

霄远路一愣,抬起头看着晥晚似笑非笑的样子,她的声音并未停下:

“你也去吧,这一课教你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霄远路瞪大眼睛转头看向少女,少女依旧在笑,笑面如花。

“别看我,说的就是你,你也下去。”

还未等霄远路再说什么,一双玉手在他的背后推了一把,耳边的风在呼啸,他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少女笑魇如花的脸上。

疼,无边际的黑暗和疼痛,他感觉自己身下是很厚很刺人的草地,也兴许这些草,没让他直接摔死,霄远路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哪里承受得住这般绝情的对待,心里难免升起愤怒和难过之情。

少女笑魇如花的样子还未散去,一双绿色的眼眸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霄远路感觉锋利的刀剑刺在自己的手臂上,神奇的是,他的手臂只是被刺破了表皮,刀并没有在往里一步。

霄远路拔出腰间的霄云剑,狠狠朝前面刺去,温热带着腥臭味的血液喷在脸上,霄远路看不见,但是心头上开始恶心,胃里也开始翻腾,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啊。

这个人,不问为什么,直接想致他于死地,这便是晥晚口中的贪婪吗。

明知就算杀死别人也不可能活着出去,内心的贪欲却还是再驱使着他们。

每呼吸一次,刺鼻的血腥味就充入大脑,霄远路忍着强烈的恶心,盘膝坐下,调整自己昏沉的大脑,再睁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霄远路扶着像是墙壁的东西,微微的喘息。

“你是新来的?”

声音陡然想起,吓得霄远路扶着墙后退了半步,声音很苍老,霄远路无法辨别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只听见声音接着说:

“你也是被晥晚那个贱女人丢下来的?”

霄远路听见他把晥晚说得这样不堪,眸子里闪过一些不屑,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愤怒。

声音的主人自然认为他是因为恨晥晚而愤怒。

苍老的声音哈哈笑着,声音回荡在霄远路的耳边,霄远路恶心的皱起眉。

霄远路摸索着才感受到老者的体温,他还摸到了插在老者身体上的很多把不知是刀,还是剑。

霄远路有些担忧正要开口,就听见老者说:

“我要死了,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还没有杀出去……”

霄远路终究还是个少年,不忍的说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放你们出……”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老夫知道,知道!我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苍凉悲壮,渐渐的霄远路听不见他的呼吸声了,霄远路知道他可能已经死了,身边终是又陷入一片寂静。

霄远路撇过头,像是默哀一般,静静的坐了好久。

他站起来开始摸索,他不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峡谷里,渐渐的霄远路发现这好像是一条很狭窄的通道。

脚下的草长的太过旺盛,连移动都受到很强的阻碍。

渐渐的他感觉好像宽敞了很多,突然他感觉自己脚下碰到了什么狠狠地向前摔去,手臂传来的刺痛感和血腥味。

缓缓的坐起来摸索到脚底的东西,是一个很长的棒子之类的东西,两头有两个凸起的鼓包。

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霄远路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心底又犯起恶心,这该不会是白骨吧……

猛地扔掉手里的白骨,却听见旁边一声闷哼,霄远路意识到大事不好,猛地向前跑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对方已经快速的掐住他的后脖颈,狠狠地击打在上面,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刀刃刺入他的小腹,剧烈的疼痛把他拉了回来。

对方紧紧的牵制住霄远路,这一刻霄远路近乎绝望,他已经无法呼吸了,想起了晥晚,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从自己出生开始见得最多的便是她了,念的最多的也是她。

把自己置于这死地的也是她。

“起来。”

那薄凉的两个字竟是又出现在脑海里,这一次没有了以往的厌倦,更像是淡淡的信念一般,他还不能死,这便是晥晚教给他的。

那人感觉身下的霄远路渐渐的没了动静,心里松懈了些,突然脖颈间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鲜血溅射而出,喷溅了霄远路一脸,这一次没有了前几次的恶心,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只有微微动荡的内心。

霄远路有些无力的瘫在地上,除了脸上的温热,黑暗让他感觉不到别的。

他想,或许他已经明白晥晚的意图了。

这天下的人,不是所有都值得他的同情和善良。

渐渐的霄远路麻木了,他记不得这是第几天了。

开始不在睁开眼睛,不在挣扎着想看清前面的路。

他开始可以感受到,有人靠近,血液的味道。

霄远路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从一开始一个两个,猛烈的搏杀,到如今一边倒的强势,血液再喷溅在脸上时,也不会再有什么感觉,饿了便生吃下那些在草丛边恶臭的腐肉,渴了就喝别人的血。

霄远路很少睡觉,因为没当他入梦,噩梦就会接踵而至。

他感觉走了好久好久,一开始的期望早就落得空空的。

一个人,不搏杀的时候,他会想想,和晥晚在一起的日子,心里渐渐的也就淡然,释怀了。

少年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不在那么锋芒毕露了。

也不再怀揣着天真了。

身上的伤疤好了掉,掉了又多出新的伤疤。

原本清瘦的胳膊,开始变得紧实,霄云剑握在手里也没那么重了。

霄远路猜晥晚一定猜不到,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支撑他的是,竟然是晥晚。

每当心里快到崩溃边缘的时候,他会摸摸她送给他的琉璃月石,回想起晥晚总是在笑,开心的时候在笑,一个人的时候在笑,就连悲伤的时候也在笑,从前他总觉得她是开心的,后来才知道不是。

后来又杀了很多很多人,霄远路总是想起,晥晚小时候总教他念: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时他不理解,总问是何意,而晥晚也从来不说,就说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霄远路就幻想自己有一天会杀死这世间所有的恶人,杀的片甲不留。

从未想过懂得这句诗句时,是身不由己的屠戮,不是侠客肝胆的仗义。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霄远路猛地睁开眼睛,果然他看见了前方的光亮,习惯了黑暗,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来接受这一丝光亮,霄远路猛地向前跑去,光亮越来越近。

晥晚躺在石阶上,随意的往嘴里倒入酒,嘴里碎碎念这:

“怎么这么慢?”

沉重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出现在了晥晚的面前,玉指轻轻拂过鼻尖,显然是闻到了那刺鼻的血腥味,皱起眉嫌弃道:

“咦,霄远路!臭死啦!”

霄远路看着眼前的少女,斜斜的躺在石阶上,明显是在等人,看着她连抚鼻的动作也是那般好看,在这暗无天日的崖谷内,他听过那些人用最下贱肮脏的话语形容眼前灵动的女子。

霄远路后来就记不清了,记不清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小院的,他只记得晥晚白色的衣服上,因为背自己而染上了这世间肮脏的血。

噩梦又一次来袭,梦里一片黑暗,温热的血液洒在脸上,有无数双手再拖动自己,拉着他走向炼狱。

猛地睁开眸子,剧烈的喘息着,就听见身边娇滴滴的话语,

“谢谢你,帮我杀了那些仇敌,人家一直很害怕呢,怕他们爬上来找我索命。”

霄远路转头就看见晥晚躺在自己身旁,侧着身子,青丝遮着半张脸颊,唯留下眼眸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怎么的,霄远路心里好像突然放下来了。

好像想通了什么,那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足惜,虽然素未相识,可是他们不是也伤害过晥晚吗。

晥晚静静的看着少年眼中的恐惧渐渐的消失的干干净净,被青丝遮着的红唇微微勾起,翻身下床直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霄远路清晰坚定的话语:

“我想,生育之恩,虽素未谋面,却也当报。”

晥晚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一个人走在月色朦胧之下,晥晚有些失神,悲从黑暗里出现在晥晚的身边。

“主人,若是不教他,他会一世安稳,为何?”

晥晚停下了身,转过来,抬起眸子看着悲,轻轻的笑了起来:

“悲,如果我这么做了,或许对他来说是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说完晥晚不再看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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