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靖安打量王树翰的时候，他也在一边思考着究竟该怎么面对新主君。

相比于张小六，张靖安的能力和手腕都是高超绝伦。

甚至就连昔日的张雨亭都不一定能匹及。

可恰恰是这样有能力的主君，真的需要他的辅佐吗？

或者说，张靖安听得进去王树翰的意见吗？

这一点，王树翰没有把握。

端坐在下首椅子，他有些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我曾听闻王省长与张小六有一对话。”

“言之，关外要想图存，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联日，依靠小鬼子；二，联国，同金陵方面达成合作协议。”

“眼下东四省局势累如危卵，奉天更是朝不保夕。”

“你觉得有几条路可以走？”

抿了口茶水，张靖安有些不在意的开口说道。

‘咯噔！’

听到这话，王树翰瞳孔狠狠一缩，内心有如翻江倒海。

这番话可是他在张小六即将继位时所谈，谁都不知道，那张靖安是怎么知道的呢？

眼前这个20出头的年轻人，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呵呵！”

轻轻一笑，张靖安朝王树翰点了点头。

继续道：

“联日，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外敌。”

“于国，我对不起民族、百姓；于家，我下地府时恐怕都不敢正面看老家伙。”

“他这一辈子勤勤恳恳，刀尖上舔血攒下这么一片基业。”

“没错，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一直只能窝在这片黑水白山之地。”

“但有一点，他没有做错，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卖国。”

“我张靖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这一点。”

“你的想法大致与许多人相同，觉得只有合一才能走向富强之路。”

“可你想过没有，那便是国府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四大家族，蒋宋孔陈如何解决？”

“之前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情况。”

“你王树翰和杨宇霆是两类人。”

“那个人师爷做惯了，虚的多，实的少，连老家伙都能被他弄晕喽。”

“他一下子能拿出十个主意来，让老家伙挑，明摆着十个只有一个能用。”

“老家伙倒也聪明，不当面戳穿他。”

“大帅，您这....”

听到这话，王树翰欲言又止。

他实在被张靖安吓怕了，这哪是一场对话，这是一场挖心呀。

明面上剖析的是杨宇霆，实际上一字一句都命中他的要害。

“哈。”

张靖安摆了摆手，示意他听下去。

“张小六手段不算差，予以优厚待遇，给个诸侯之位。”

“可他错误估计了杨宇霆，这方法对付张作相、汤玉麟、张景惠之流也许有用。”

“但对杨宇霆来说，简直是可笑。”

“这么多年，奉系哪一项大略方针不是杨宇霆所立。”

“何不见昔日秦国吕不韦？”

“轰！！！”

这番话有如晨钟暮鼓敲击在王树翰心头。

就连王树翰都没想过杨宇霆究竟会不会甘愿臣服张小六。

他把一切想得都理所当然。

“眼下，杨宇霆、常荫槐等人就在奉天，一个都没有前往赴任。”

“而我麾下的直属一军，从昨日晚9点，夺回铁岭、开原、昌图。”

“黑省齐齐哈尔已经落入掌控之中，且还在继续收复黑省铁路沿线城市。”

“直属二军于昨日晚10点东出抚顺，连下清原、海龙、同化等地，正在收复吉省。”

“直属三军配合铁道司令部，掌控了本溪、连山关、凤凰城一条线。”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后天，他们就会沿着黑水构筑防御阵地。”

“山海关方面，四个步兵师共计十万人，驻守前线。”

“剩下的七个步兵师正在换装，编组重新训练。”

“用不了一个月，这些步兵师就能焕发新一春。”

张靖安指着办公室正中央悬挂的地图，将一个个重点全部标注出来。

那一个个小红点代表了目前新奉军的作战方略。

连在一起，便是覆盖整个东三省的庞大网络。

热河、平津虽然游离在外，但那只是张靖安抛出去的诱饵。

吸引国府、西北军、晋绥军甚至是桂系厮杀的最佳食粮。

或许都不用等他们决出胜负，东三省早已尘埃落定。

而张靖安已经坐稳了奉军大帅之位，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看到这里，王树翰久久未曾言语，双眸说不出的震惊。

半晌之后。

他才开口问道：“大帅欲往何方？”

短短一句话彻底吸引了张靖安的注意力。

宽敞的办公室内，一下子变得极为寂静。

凝视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张靖安嘴角微微翘起。

不错，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的确有两把刷子。

下一刻。

张靖安直接反问道：“关内如何？关外又如何？”

“若是关内，那大帅便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王树翰淡淡开口，神情古井无波。

话音刚落。

张靖安神色微动。

的确，对于任何人来说，关内都可能是一条唯一的活路。

可唯独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路。

第一，他并非是张雨亭的钦定继承人，也不是奉系元老扶上位的存在。

而是硬生生以武力将张小六拉下大帅位置，自己一屁股坐上去。

无论是奉天大变，还是攻伐东倭，任何一条都足以成为无数人忌惮他的根源。

国府绝不可能放过一个影响自己正治决策的关键人物。

也许，他们还会为了同小鬼子交好，将张靖安扔出去当替死鬼。

一切都显得那般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