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简纾犹疑地看了眼身边半眯着眼的阮世礼,还是敲响了门。他们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身上带着枪,一个浑身是血,是个正常人家都不会放他们进去。
五分钟后,门依然保持紧闭,但二楼的窗边发出了一丝微亮的光。
“现在跑还来得及。”
简纾伸手戳了戳阮世礼的侧脸,浅白无暇的脸微微往里凹,垂着的长睫微颤,缓缓睁开,朦胧的黑眸一转,满是委屈。
在某人如此深情的表白下,简纾依然选择了装鸵鸟。
“你别这样看着我,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样,”简纾微微用力将阮世礼的脸推回去。
“哼——”
阮世礼见状干脆直接从简纾身上下来,整个人颤颤巍巍无比可怜地往小房子门边挪,背靠红砖墙面,长眉微皱一副下一秒我就要死掉的脆弱状,与不久前杀人时一眼不眨的冷酷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
还哼?
简纾面无表情,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这孩子就是个极端的矛盾体,有的时候成熟得要命,有的时候又和十几岁的少年别无差别。
“阮世礼,我,三十二岁,差不多能当你爸了,你喜欢我什么?”
简纾终是敌不过阮世礼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年龄不是问题,我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灵魂才是最重要的……”
简纾赶忙打断要去引用柏拉图式爱情理论的阮世礼,“你后来有妻子有孩子,我们不能在一起。”
“妻子孩子可以雇啊。”少年毫不在意。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阮世礼一脸真诚的表情让简纾真有一种或许他那几个孩子真不是亲生的错觉,毕竟本来就和他长得不像。
“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没有结果的,我出生的时候,说句难听的,您正好走。”
简纾一岁那年正是阮世礼去世那年。
“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哪里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再说,说不定上帝正是想让我们相遇才让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根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旷世奇遇嘛!还有你不是研究了我一辈子嘛?可能这就是老天给你的奖励。现在你的偶像正在向你求|爱,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简纾现在能精确总结出阮世礼另外一个特性,平时不爱说话纯纯是因为懒,这个天生的资本家只喜欢把精力投入在自己喜欢的事或者不可避免的事上。
还有他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高不可攀,冷漠,实际就是个慢热的笨蛋,一般人都熬不到把他捂热就跑了,或者根本不敢靠近,再者,其实阮世礼挺好养的,最接地气的时候能和一帮人蹲在一起抢披萨吃……
“你这都能走神?我也太可怜了……”靠在墙边的少年抿了抿唇,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打,但,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你说的有道理,我……”
简纾忽然开口。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高高的黑发男人警惕地向外望去,手里提着油灯,“什么人?”
“你说什么?”
阮世礼完全忽略黑发男人的疑问,几步冲到简纾身前,动作剧烈牵扯到左肩上的伤口,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简纾见状急忙上前将人拖到怀里,这人没救了。
“我们是A国人,陪父亲来这边考察不小心走散了,刚刚被一些带着枪的人抢劫,他们开枪打伤了我……我弟弟。”
简纾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一点都不赞成阮世礼的这种做法,如果这些居民和黑象党人交好,他们完全就是自投罗网,再说D国人和A国人之间天然有互相仇视的本能,怎么可能收留两个一看有问题的少年?
果然,黑发男人什么都没说,警惕地上下扫视着他们。
靠在简纾怀里的阮世礼渐渐变得沉重,借着从门内散出的光,简纾才发现他的脸白得可怕,额头上全是冷汗,黑发被染湿黏在额上,同时,他托着阮世礼的右手一片湿濡,黏黏的一片。
从两人离开水泥楼到刚刚,阮世礼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连呼吸都只是稍微变得沉重一点,简纾以为他真伤得不重。
子弹飞来那刻,阮世礼完全将他的眼睛遮住,等他睁开眼时,刀疤男倒在地上,阮世礼则从后往前一脸笑意抱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叫阮世礼,是A国南郅阮家的少公子,我就是一个平民,我们刚刚从黑象党手里逃出来,他肩上受伤了,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一夜?最迟明早应该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手里的血越来越多,简纾直接全盘托出,就算被抓回去也好,至少那些绑匪会护住阮世礼的命。
一直沉默的黑发男人有些吃惊地向前走,想看看靠在简纾怀里的阮世礼,没有犹疑立刻点了点头,“我叫麦克·莫切,你们进来吧。”
莫切?简纾低头看了眼怀里此时完全失去意识的阮世礼。
黑发男人帮着简纾一起将阮世礼扶进一楼左侧的房间,房内有一张简易的小床,一张很小的木桌,木桌上摆着酒和切成薄片的牛肉。
“幸好你们来的是我家,这里几乎已经完全没有A国人了,其他当地的D国人都跟黑象党交好,肯定会把你们交出去。”
麦克将阮世礼放到床上,浓眉紧皱,他的手上也全染上了血,但浓眉下的双目正无比怀念地看着脸颊病态得泛着红的少年。
“您认识他?”
这样的表情绝对不是对一个陌生的同籍少年会有的。
“不能算认识吧,但我小时候抱过他,”麦克用另一只手拨开阮世礼额前汗湿的刘海,喃喃道,“真像啊。”
“咚咚咚——有人吗?!”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简纾和麦克同时呼吸一滞,这个点这么着急,肯定是黑象党人!
“我出去对付他,你留在这里不要让妹……他出声!”
麦克语罢边迅速吹灭小房间里点着的蜡烛,关上门,很快,室外就传来激烈的争吵。
“唔,简纾?”
一直闭着眼的人忽然在这时醒来。
简纾一个机灵赶忙捂住阮世礼的嘴,半跪在床边,唇几乎贴上阮世礼的耳朵,极轻道,“别出声。”
阮世礼皱着眉转头,他现在几乎完全看不清楚东西,眼前模糊成一团,但身下柔软的褥子解释了一切,麦克舅舅肯定给他们开门了。
“唔,刚刚开门的时候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即使被捂着嘴也不妨碍阮世礼发声。
“不要说话!!”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简纾心跳都漏了一拍!
“唔,你……说……什么……”
明明没有一点力气多说一句话的少年依然不屈不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要死好了吧!能闭上嘴了么,我的大少爷。”简纾的手掌心里满是少年呼出的热气,以及正舔他手掌的舌头。
“你不把我弄疯就不舒服是不是!”
简纾想收回手,那湿湿的奇怪触感让他浑身失力,但他实在怕一松手这人就能跳起来大喊,完全不顾死活。
闭着眼将心里“干脆掐死躺在床上这货再用枪自杀”的念头压下,简纾平静地睁开眼,正想严肃地最后给阮世礼一个警告。
然而,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人又失去了意识,长长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脸颊侧的下颌线格外清楚,才几天他就瘦了一圈。
简纾微怔,无奈地微笑,摇了摇头,手从他的脸上离开,指尖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过。屋外的争吵仿佛永远不会有终止,而小房间内温暖安全,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左手紧握着阮世礼的右手逐渐失去了意识。
*
等简纾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然而他并没有在昨晚那个狭窄昏暗弥、酒香与血味混杂的小房间,而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空旷开阔,仿佛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简纾猛地起身,一旁正叮嘱阮世礼的医生被他吓了一跳。
“别紧张别紧张,你们安全了。”
简纾这才看清楚房内的全貌,简梦然正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担心;对面的沙发上,约瑟夫,温景行,季成名脸色沉沉;左侧另一张病床上躺在昨晚半死不活此时笑得一脸开心的阮世礼。
“笑什么呢?我说的你听清楚没,好好养着,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就乱来,你这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这样胡闹下去,估计没几天好活了!要不是送来得及时,你人现在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医生皱眉,沉声叮嘱。
在简纾冷漠的目光下,阮世礼终是乖乖答应,这才送走满身怒气医生,临走时嘴里还不停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简纾——”
阮世礼一开口,简纾瞬身立刻冒鸡皮疙瘩,那声音黏糊得吓人,病房内其他人的反应比简纾更大。
简梦然惊恐地打量着亲哥和男神,立刻嗅到了空气中酸腐的恋爱气息;温景行从沙发上弹起就要冲到阮世礼身边将人从床上拎起来,但及时被早早就开始磕的约瑟夫拉住;季成名则皱眉转头,伸手堵上耳朵。
“你昨晚在我耳边大喊喜欢我的,可不能白天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这下所有的视线都猛地聚集到简纾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