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是陈卓宇给赵霄宇发过来的一段小视频。

视频里，林折雪闭着眼靠在车椅靠背上小憩，身子随着车子微微晃动着，睡得不是太安稳。十秒的视频结尾，车子一个转弯，他头一偏，睁开了眼，看了看摄像头，茫然地眨了眨眼，又靠着椅背迷蒙睡去。

是脆弱而落寞的氛围。

刺出了秦远澜深深心疼和自责。

如果和从前一样在身边，就能让林折雪像从前一样靠着自己肩膀睡得很安稳。

如果能窝在怀里稳稳抱住，就更安稳了。

止不住的后悔让细密针扎般的疼痛在胸腔里持续泛起。秦远澜捂住了心口。

自尊受损、感情受挫的双重打击并不好受，他这一年一个人过得真的很不好。

但换而言之，一无所知的林折雪自然过得更不好。

再有阴差阳错小人作祟作为理由，他也觉得那个完全意气用事的秦远澜真不值得原谅。

揉了揉眉心，他对赵霄宇说：“你把这个视频转发给我。”

然后他给陈卓宇直接发了微信：[等他知道鸡毛掸子热搜后是什么反应，请你直接告诉我]

片刻之后，陈卓宇回了个一秒钟的语音消息。

“不。”

这是秦远澜主动发过去问林折雪情况以来，第二次收到陈卓宇回复的微信。

上一次他问陈卓宇什么时候接林折雪，陈卓宇回复了“当然是在和哥约好的时间去接呀”这样很礼貌地给了回应但是根本等于没回应的内容。

这一次，更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秦远澜在林折雪那里要个答案艰辛点也是认了的。在林折雪的“密友”顾循舟直播间被怼，也是正常的。而林折雪的助理直接拒绝他，显然也是和正主的态度一脉相承的。

所以那个朋友圈，根本不代表什么意义啊！

秦远澜的脸色难看，赵霄宇的脸色也没漂亮到哪里去。

自己发展的同盟这么快就临阵反戈？这不是直接打脸吗？

他快速打开了微信。

几秒钟后，他舒了口气：“澜哥，陈卓宇给我发微信了。”

秦远澜紧张：“他说什么？”

“他说他和我是朋友。”

“所以呢？”

“所以他私下虽然和我聊天似乎会有点八卦，但毕竟他也挺嗑清澜映雪，和兄弟一起嗑爱情那是人之常情。可是他如果真直接和你说了林哥的情况，那叫做违反职业道德。”

秦远澜脸色和缓了些：“所以？”

“所以他不会和你说的。你也不要直接给他发微信了。”赵霄宇挺起胸膛，“交给我。虽然他肯定不会漏很多消息了，但这个间谍，再难，为了澜哥你的幸福，我做了。”

秦远澜点头，直截了当，斩钉截铁：“给你加钱。”

半小时后，陈卓宇给赵霄宇打来了语音电话：“我刚把我哥送回云海公寓，可以收工了。”

声音在别墅宽大冷清的客厅里从耳机听筒漏出来，坐在沙发上的闭目养神的秦远澜瞬息睁开了眼睛。

陈卓宇笑着吐槽：“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儿想到的送鸡毛掸子的梗，可真把他厉害坏了。不但又送了我哥一个热搜，还连带着我都咵咵涨粉。这波操作可以的，我年终奖稳了。”

赵霄宇忙问：“鸡毛掸子确实是不友善，澜哥跟我一直絮叨一直担着心呢。你哥没生气吧？”

“没呢。”陈卓宇回，“他对热搜和鸡毛掸子都挺不在意的。而且我最近跟他说数据他也挺佛的，我猜他可能合约到期就不会续签了。”

“不续签？”赵霄宇觑眼看了看表情变幻的秦远澜，问，“他和你说过吗？”

“没。他心劲韧着呢，虽然很好说话，从来不找我的麻烦，但是也从不跟我们说私事聊心事的。之前他和你家秦老师虽然不相往来了，但是我们公司吧，还有肖总，即使没有明说，大家也都知道他们是觉得秦老师迟早是要把我哥撬走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给人做嫁衣，所以实际上一直打压我哥不给好资源，我这个入行没多久的新人才有机会能当他的助理，这个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

秦远澜黯然垂眼。他现在做梦都在想把林折雪带到自己身边来。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霄宇忙问陈卓宇：“你哥要是不续签怎么办？退圈吗？”

“谁知道呢。虽然现在他热度上去了，但目前这个情况确实挺尴尬的。他待会要是去他那个做音乐主播的朋友的直播间，我就暗搓搓用小号带节奏问一下看他会不会答。毕竟哥的动向关系到我的前途，我不能懈怠。”

“哦，要直播吗？”

“不确定。不过他到家放下行李箱就去楼上那个朋友家了。”陈卓宇说着，忽然停顿住了。察觉到自己说high了有些失言，他忙岔开话题，“你收工没？”

赵霄宇问：“有事？”

“晚上约一下？”陈卓宇语气开始兴奋，“有个时尚party晚上有晚宴，好几个品牌的主理人都挺想和你家秦老师合作的。你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去露个面，帮我撑撑场面啥的。”

和陈卓宇约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又和秦远澜对过了接下来要进行的解约前的工作，赵霄宇在天完全黑透前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挑高客厅里，秦远澜坐在大沙发的一端，刷开了微博。

#鸡毛掸子扫晦气#的热搜还在榜上，点进去，几乎每条都cue到了林折雪。

虽然不用细想也知道话不会说得很客气，但真的怼到面前，字字句句都让秦远澜血压突突上升，心里因为自己带给林折雪这种境况的内疚自责也更深几分。

十分钟后，秦远澜的微博多了一条指向直播平台直播间地址的内容。

平台新开的“清澜映雪”直播间里，新人主播秦远澜出现了。

“聊聊吧。”屈起右脚，怀里抱着个抱枕，下巴搁在右脚膝盖上，秦远澜看着镜头，很有点清澈的少年样，“送礼和打赏我都关了。今天就想开个真心局。”

弹幕纷纷刷着对他忽然开直播的感慨，直播间的关注人数也每分钟都猛增，秦远澜清了清嗓子：“我明说了，会去录《如果我们不再相遇》，我就是为了他去的。”

“他”。

全世界都知道这个“他”代表了哪个名字。

弹幕炸了，各种发言飞速地在页面上刷过，秦远澜面色沉静地看着。一个关键词触动了他的注意力。

“鸡毛掸子？晦气？”

他苦笑，眉心紧蹙：“扫晦气？扫什么晦气？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被当成晦气的人是我吗？”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把界面直接怼到镜头面前。

置顶的标注为“小雪球”的对话界面里，满满的都是秦远澜单方面发过去的信息，和消息后明晃晃刺眼睛的红色感叹号。

间或有一两条发送成功的信息夹杂其中，却也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

像一场感叹号阅兵，盛大，又无比讽刺而孤独。

“他加了我。但是仅限于节目录制期间。但凡摄像机一关他就把我拉黑，一秒钟都不多给我。”

“今天工作人员明示要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放了。”

秦远澜俊朗的脸上阴霾遍布：“只是录制结束，摄像机一关，都不用车子离开录制地，他就会瞬间把我拉黑。一秒钟都不肯多给我。”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你好惨可是我真的很想笑哈哈哈哈哈】【你努力的样子好心酸哈哈哈哈哈】中间，夹杂着感叹：

【他叫他小雪球，啧，甜到我了】

【这哪是小雪球啊，这就是王】

【你是懂“晦气”的】

【小雪球可能是在故意气你】

“他要是故意气我倒是好了。比无关痛痒好太多了。”秦远澜由衷感慨，“可是我知道，他不是。他根本……懒得理我。”

这才是最可怕的。

爱恨怨怒愤懑都是情绪，不管哪种情绪，都是有感觉的证明。

但只当陌生人，毫无情绪波澜，那就很难救了。

他和林折雪再见之后，林折雪对他的情绪一直就是这样，冷淡，平稳，无谓。即使偶有起伏，也是转瞬即逝。

曾经他们很好时，性格比林折雪尖锐的他问过林折雪，为什么好像对很多事情都很无谓。

林折雪说：“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些人，是不值得和他们说那么多的。他们不会懂。”

他当时没注意林折雪话里的道理，只欺身过去揽住林折雪肩膀，压住他低嚷：“就比我大八个月，还真把我当小孩儿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觉得我该叫你哥哥了？我才不叫。我就要叫小雪球。小雪球好听。”

现在他明白了成为不值得说些什么的人是什么感觉。

而且，他哪怕叫“小雪球”叫破喉咙，叫得喉头浸血，林折雪也不会再似嗔非嗔地用漂亮的桃花眼瞥着他笑了。

这种自己愚蠢而丢失的珍贵，足以在余生每一次想起来时就搅碎心脏。

他和林折雪拍戏时有台词说，不到再无挽回，人绝无可能真的明白“失去”能把心切割得多细碎，多空。

又是多么具象的、永不断绝的、淋漓的遗憾。

他现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