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加班,痛苦。
周末加班并开会,还要在会上舌战同事,更是痛上加痛。
公司上个月刚上线的产品出了不少问题,最近一个礼拜公司都处于低压状态。
本周五,几个部门磨合了一个星期的功能更新上线,不到一日,就又有新的产品问题反馈上来了。
今天的部长间会议本来没边慈的事,无奈她们部长林舒得了重流感,现在处于失声状态,所以自己才被林舒临时拉来“一键代骂”。
作为平时被林舒真枪实弹训练出来的兵,边慈往会议室里一站,代表的就是整个运营部的颜面。
技术部林启嘲讽林舒是因为平时嘴巴太毒、骂人太脏,所以被灌哑药了。
对此,林舒在笔记本上洋洋洒洒敲了一行字回击。
边慈推托:“这不太好吧?在开会……”
林舒在电脑上敲:?
边慈:……
越过侧前方人头,长会议桌尽头,坐在首位的男人正低头翻阅文件,光坐那儿便冻得周围结冰,没人敢说话。
边慈小声提醒林舒:“程总也在。”
好吧。
林舒妥协了,将那行含双亲量极高的问候语删删改改。
把屏幕一推。
边慈眼前又是一黑。
即使将“你爸”改成“令尊”;
将“别狗叫”改成“闭嘴”;
将“废物”改成“没用的东西”。
这话也是在骂人啊!现在是在开会啊!!
见她迟迟不开口,林舒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边慈回部长一个命很苦的笑容。
“是嗓子说不出话来,还是理亏了啊?”会议桌对面,技术部门的同事奚落一声,“我就说你们这想法是天方夜谭吧,天天嘴巴一张就是提要求。”
运营部和技术部素日处于互看不顺眼的状态。技术部觉得运营部无脑提要求,运营部的嫌弃技术部废柴,一点小需求都磨磨唧唧做不好。
林舒是个火药桶,一听技术部的嘲讽,噼里啪啦又在键盘上敲下一通。听这声音就知道骂得有多脏。
边慈这边正经受内外双重压力,长桌尽头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程圻放下文件,顿时,两侧嘈杂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新增用户反馈界面是合理的,这一点我们上周已经确认过了,不需要再谈。在新年活动的积分抽奖这一点,我个人不是很理解文件上阐释的众创策划案的必要性,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长桌那侧传来的声音冷静,语气不带什么温度,像冰山上吹来的一阵寒气,暖气十足的会议室里温度登时降了几分。
会议室安静了两三秒,林舒的电脑再次敲响。但没等她帮忙打稿,边慈就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些工作是她全程参与跟进,无需林舒给稿就能回答。
围坐在会议桌前的其他部长三两偶尔回头。
边慈业务能力不错,经常代林舒到处串部门协调工作,加上长得漂亮,公司里不少人都对她有印象。
她在林舒之后加了把椅子,位置并不显眼,开口回答时,前排才陆陆续续回过头。
侧前方的部长放下笔,往椅背上一靠,原来挡在边慈身侧的位置空了出来,空气陡然清冽,程圻的目光毫无阻隔地落在了边慈身上。
像石子陡然砸入水面,振开了剧烈涟漪,边慈的呼吸陡然一颤。
想起刚刚另一位同事在解释项目进度不理想的原因时,程圻打断他,冷漠的“不需要告诉我这些理由,下次只需要汇报结果,我不喜欢等”,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舌头也开始打结。
原来流利的发言卡壳了两次,最后草草结束。
汇报完,间隔片刻,听见长桌尽头传来男人的回馈。
“说得不错。”
声音里似乎夹杂了些微赞许。
边慈松了一口气。
“但还有不完善的地方,落实下来技术上也还有难度,这一点会后我们再聊聊。”程圻又补充了一句。
边慈再次紧绷。
好不容易散会,见林舒气定神闲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准备离开,边慈拉了拉她的手臂,提醒:“部长,刚刚程总说会后要跟你再聊聊。”
林舒举起食指摇了摇——程总说的聊聊可不是跟自己聊。
她还没向边慈解释清楚责任归属,边慈身侧便投落下一片阴影。
“不急着走吧?”
会议室内外存在温差,门一开,外面有冷风吹进来。
边慈耳后的发丝轻微颤了颤。
程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里夹杂着刚开完会的疲倦。说话时他没有看边慈,正在手机上处理什么事情,神态冷淡慵懒,但此刻身体朝向边慈,显然是在与她说话。
边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硬着头皮回应:“嗯,不着急,程总。您先忙。”
林舒见状,拍拍边慈的肩膀就溜了。
会议室顶光透亮,无框镜片恰好卡在高挺的鼻梁骨上,冷色调的亮光一闪而过,透着几分冷面精英感。即便神色懒懒,仍具备不弱的攻击性。
听到她的回答时,程圻才短暂抬了下眼。眸光平淡疏离,在边慈身上短暂停留便收回。接着“嗯”了一声。
一散会,会议室的人便作鸟兽散,只剩下边慈和程圻两人。
干站着也尴尬。
边慈略退开一步,翻开手中的笔记本作翻阅笔记状。
哇,这字好像字。
哇,这本子好像本子。
……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过度紧张,但那缕清冷的薄荷气息混杂着松木香,一直似有若无地混入鼻息。这味道显然不来自她身上。
边慈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在程圻的衬衫衣角上,就在她偷看的时分,程圻刚好抬眸:“抱歉,刚刚在回消息。”
边慈的视线被烫了一下,慌忙收回,“没事的程总……”
程圻目光微动,收起手机,扬了扬下巴,唇下那颗棕色浅痣带过短短一道弧线,“刚刚说的策划方案,再具体聊聊?去茶水间?”
……
边慈一直处于过度紧张而处于有些恍惚的状态,以至于程圻问了第二遍:“喝拿铁还是美式?”
“哦,拿铁就好了,谢谢。”边慈下意识回答。
下一秒神游归位,意识一震,连忙狗腿子凑上去补救,“不好意思,程总,还是我来吧,不麻烦您……”
“没事。”程圻微微侧身,没有将杯子给她的意思,扫了眼一旁的座椅,示意:“你坐吧。”
边慈心中咯噔一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程圻很快端着两杯咖啡转身,眼皮略抬,就见两步远,边慈双手相扣,脸红得像颗熟透的苹果。
他收回目光,从咖啡机旁捏了一小包糖,连同那杯拿铁一起递到了边慈面前,又说了一遍:“坐吧。”
“嗯……好的,谢谢程总。”
边慈接过咖啡,从善如流落座,同时很有眼力见地撕开了程圻刚刚递来的糖包,整袋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再次挤出笑容,“程总真是心细如发啊!”
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露出稍显夸张的神情:“哇,程总做的咖啡果然就是不一样,喝起来有种别样的……咖啡香!”
想起两年前初入职场的她还是什么不懂的新兵蛋子一枚,跟在林舒旁边耳濡目染两年,学到的职场“秘籍”第一条:该据理力争时不能怂;第二条:该拍马屁时不能省。
虽然像她这样的小职工至今都没有正面和程圻打交道的机会,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总适用,她这一套丝滑马屁小连招,不信程总不为所动。
桌对面,程圻望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漆黑瞳孔动了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疑惑,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切入了正题。
“程总,关于如何具体落实相关策划,因为周期较长,尚未十分具体落实到每一个细节,目前我们部门的工作进度和想法是这样的——”
这还是边慈第一次,独自在程圻面前进行工作汇报。长达五六分钟的个人汇报,全程没有被打断,程圻始终保持安静。
边慈没有抬头,但只是想象程总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就足够让她喘不过气了。
程圻是在两年前从集团总部调任来兆海分公司的,据说性情冷淡、不好巴结、严苛难搞,日常面无表情,所以被员工私下里冠上了“冰山”称号。
那时边慈也才来公司几个月,还是个实习生,跟在林舒后面远远见到这位新上任的上司。
隔着高低错落的人影,程圻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地对办公室里的部长点了点头。
边慈站在林舒身后。
错眼间,程圻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
因为层级相差太多,边慈从来没有机会和程圻当面做过汇报,今天要不是因为林舒哑了,她临危受命,估计也不会像这样面对面坐在程圻面前独自发言。
第一次在传说中的冰山大boss面前独自陈述工作,这让她在此刻倍感压力。一口气说完,脸憋得通红,甚至短暂地耳鸣了几秒。
因为紧张而无法呼吸的真空地带中,程圻的声音倏然传来,“喝口水。”
他语气不重,像是“多吃点”这样的随意客套,却带有天然的压迫感。
边慈将这句话当作领导的发号施令,不假思索地点头照做。
咖啡里的糖开始融化,沉甸甸的甜味滑过舌面,非常甜,她那七上八下的心脏似乎因为这口甜拿铁的重量,离地面近了一些。
呼吸也变得通畅。
这时,程圻才根据她刚才的汇报,不紧不慢地追问了几个问题。
“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设想做成一份可以落地的完整策划案,需要多久?”
边慈犹豫:“大概……一周?”
“大概?”程圻没什么神情,只眉梢淡淡一挑,边慈就急忙改口:“不是大概,一周之内是可以搞定的!”
“可以,再整理落实一下具体细节。下周会议上我们再讨论。”
很好。
下周林部长的嗓子应该也好了。
程圻起身,边慈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没事就早点下班吧,今天加班辛苦了。”
边慈机械式微笑点头:“好的,不辛苦,谢谢程总。”
看着程圻背影消失在门口,边慈整个人泄力般坐了回去,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加在拿铁里的糖已经完全融化,只抿一口就血糖飙升,她毫不犹豫连同对面桌上程总没带走的咖啡一起倒入了水槽。
不知谁把垃圾桶提到了茶水间门口,边慈正握着两个空纸杯走向门口,还没丢进垃圾桶,就猛地和茶水间门口折回的身影面对面撞上。
“有事说事,别给我发这么多表情包——”
程圻正拿着手机输入语音,声音一顿,松开了语音键。黑眸微移,目光定格在边慈手中的两个空杯上。
“……”
哈、哈哈。倒掉领导亲自给做的咖啡,也不算什么很严重的职场错误吧?
边慈差点没哭出来,“哈哈…程总做的拿铁太好喝了,我猪八戒吃人参果,一口闷了。哈哈,瞧我这急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