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成的案子查明白之后, 大理寺将事情汇报给了康乾帝，接下来如何处罚，就是刑部的事情了。www.xiashucom.com

燕默被委派监督这件事，处理好后面的事情, 也要回宫向康乾帝复命。只是他进了宫门，还没来得及去乾阳宫汇报, 就被一个太监悄悄叫住了。

“十九殿下, 长凌殿下让您回宫后先去见她一面。”那太监恭恭敬敬道。

燕默认得他是长凌宫的一个跑腿太监，当下脚步一转改了方向，往长凌宫而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只要是常令的话，燕默都会听。在他心里, 常令的话比父皇的话还重要。

很快，他就大步流星地到了长凌宫，看见常令就不解地问：“怎么了？”

常令让他坐下, 挥退了宫女, 然后正色道：“这次父皇交待你的事情，你办得很漂亮, 父皇一定会龙颜大悦地赏赐你, 你要趁机让父皇提早册封你。”

燕默很意外，又觉得不妥，“为何？我还未成年，这不合规矩。”

“来不及了。”常令脸色有些沉，“你也看到父皇的身体状况了, 不尽快把你安排好的话，恐怕……后面有变。”虽然以他现在的情况，提了也差不多只能是郡王。但到底命比较重要，常令不愿他陷入重重杀机之中。

燕默看着她严肃的脸色和不似作假的语气，眉头皱了起来。

他从不质疑她，只是父皇虽然最近身体抱恙，但神志清醒，处理政事有条不紊，完全没有到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会来不及呢？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个判断，但显然她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他于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常令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好道：“早晚都是要册封你的，也没有几个月了，父皇早些决定，你也好早做打算。”

他眉头皱得死紧，紧紧地盯着她：“我做什么打算？”

常令被他突然变厉的眼神看得一怔，

低声反问他：“你不高兴？”

他知道自己的神色吓到她了，抿了抿唇，缓和了一些，“你想让我尽早离开京城？”

常令看着他，知道他不太高兴这件事情，虽然不明白原因——在她看来，离开京城驻守一方，是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的生活，比在京城处处受限好多了——她迟疑地点点头。

燕默的脸色唰地又沉下来，“你不想让我留在京城。”

常令眉间微蹙：“你想留在京城？”她想起之前他的话，劝道：“你说你无意争夺，那还是尽早打算，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他眼神沉沉地看着她，突然问：“那你呢？”

“我？”常令有些困惑。

燕默抿着唇想了想，还是无法忍受离开她之后的生活，索性试探着道：“我并非要卷入斗争里……”

说着他顿了下，压根没感觉此时到了争夺皇位的时候，但还是压下去，看着她继续道：“只是我一离开京城，也要离开你了。”

说完他有些紧张，眼神看着她，不错过一分一毫。

常令听得愣了愣，然后笑了，“你是舍不得我吗？”

看他沉默地点头，她脸上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怀，“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一时舍不得也是正常的，我也有些舍不得你，我是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爱的，不过……”

她叹了一口气：“你终究长大了，往后是要自立门户的，早晚也要离开京城。难道还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发现她对他仅有姐弟般的关怀，再无其他，不由得有些失落，低声道：“为何不能？”

同时，又为自己龌龊的心思感到一丝羞愧。她确实把自己当弟弟的，从他小的时候就照顾他，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伸出援手，帮他摆脱被人欺辱欺凌的困境。而自己，原本也把她当做姐姐一般，后来又怎么会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然而，那心思就像早早埋在了心底的一颗种子，多年来蛰伏着，却在月前那天，她倾身过来为他擦汗的那一刻，破土而出。他起先很惊慌，想要遏止它的生长，压抑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它已经生根发芽，在他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根深蒂固，无可撼动了。

常令听着他低声呢喃，神色黯然，不由得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柔声劝道：“好了，不要孩子脾性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我看着你长大，成为一个如此优秀的少年，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再说你作为皇子，又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你看秦王他们，还不是要被派往各州驻守？我相信你离开京城也会过得很好的。”

燕默看着近在咫尺、动人心弦的她，双目沉沉，尤其是她把自己当成孩子的态度，更让他隐隐有些心烦意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反手握住了她，力道有些紧，问她：“你……跟我一起离开京城吧。”

常令听得一愣，也忘记挣脱自己的手，皱了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若是封王离京，也是要被派去自己的封地的，我跟你走做什么？”

“横竖你也不嫁人。”他道，深邃的黑眸眼也不眨盯着她，“何必还留在京城？与其留在京城受他们骚扰，不如跟我走，我们便不用分开了，我……”

他话音一顿，眼神离开了些，不敢看她，低声接着道：“我长大了，可以反过来护着你了。何况，我也习惯与你一起了，不想同你分开。若是你答应，我便听你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发现父皇对她的态度变了，往后也许不会那么护着她了。她貌美无双，受人觊觎，又不愿嫁人，她自己留在宫里，他也不放心。

常令听得有些感动。如果她是真的公主，或者她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的话，她就答应他跟他去封地了，反正京城待了几年也腻了，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但她不是。

她只是个过客，时间到了终究是要离开的。等他平安地离开京城，她便消失于这个世界了。

于是她只能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别傻了，哪有这样的事情。”

燕默心下一沉，沉默着不再说话了，只是不由得攥紧了她的手。

常令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挣了挣。

他这才松了劲儿，看她纤弱娇嫩的手被自己捏得泛红，又很自责，仍然没有放开她，低着头，动作轻柔地给她揉了揉。

常令看着他头顶乌黑的发丝，感觉他心事重重，真是的，越长大就越内敛，她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苦恼着，常令觉得被他揉得手有些酥麻，心底也觉一丝异样，不由得抽回了手。

两人一时坐着无言，屋里一直静悄悄的。

往常他们一起看书学习的时候，明明也是安静的，那时却很惬意很自在，如今却有一丝叫人不自在的沉闷。

这关头，常令不想跟他冷战，过了会儿便主动开口：“现在也快到晚膳的时候了，你今天在宫外忙了一天，现在一定饿坏了吧？今天就在这里用晚膳吧。”她准备晚膳后再劝劝他，务必让他重视起来。

燕默以为她会生气不理自己了，见此稍稍放心，自然点头。

晚饭过后，常令笑道：“我与你在宫里走走吧，正好消消食。”

燕默仍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常令没有让宫女跟着，燕默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也把随身的太监先打发回去了。于是两人出了长凌宫，慢慢地走着。

如今已是八月，再过两天便是秋闱，紧接着便是中秋了。这会儿天已黑了，华灯初上。

常令一贯穿得舒适单薄，从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走出来，秋日晚风迎面一吹，她竟然感觉到有些凉意，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

“秋天到了啊。”

她仿佛轻叹了一声，轻轻搓了搓手臂，也没放在心上。

“冷？”燕默却注意到了，他顿住了脚步，“你穿得太少了，回去加件衣裳。”

常令摇摇头，“没事，我不冷。”

她说完就要继续往前走，燕默却快走两步跟上她，一手抓住她，发现她指尖有些凉，顿时皱了眉。

常令感觉到被他握住的地方一阵暖意，但有些不明，抬眸看他：“怎么了？”

燕默皱着眉，突然把手中提着的宫灯塞到她手上，常令不明所以地接过，然后就见他很快脱了外袍。

然后带着他的外袍就落到了她的肩上，尚带着他的体温，他动作轻柔，语气却有些沉：“既然不想回去添衣，便披上这个。”

常令一愣，要还给他：“给了我，你着凉了怎么办？”

燕默却双手按在她肩上，不容置疑，“我不冷。”然后接过了刚才给她的宫灯，继续提着。

常令顺便摸了摸他的手，觉得没有凉意，于是便也不说了，只觉得身上和心里一阵温暖。

他们慢慢地走着，常令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开口，燕默则是如常的寡言。但也宁静温馨。

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常令正要开口劝他，燕默突然神色一动，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拉着她走到了假山后面。

常令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与他挨着静静站在假山后，侧耳倾听。

另一边有两人在悄声说话，他们听得清楚。

一个公鸭嗓是太监，另一个应该是宫女，声音陌生，他们都不认识，但其中提到的“德妃娘娘”“二王子”等，令他们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