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嫌弃手下太过丢人,平山晓将祁玥和胡天乐请离了办事厅,把两人带到了堂主专用的接待室,进行私下约谈。
平山晓在离开办事厅前,一脸平静地宣布:所有执法宗管于两个时辰后,在办事厅集合。
宗管们就是用脚都能想到,两个时辰后,他们就要倒大霉了。
斐泊舟同情地拍了拍一脸绝望的李钰,让这个遭受精神重创的前辈,跟他一起把祁玥画完的符纸送回符峰。
看到祁玥一幅“不愧是我家孩子”的自豪模样,萎靡不振的李钰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最起码,他不用担心祁玥不让他上课了。
见三人进入了堂主的接待室,墨无咎和秦观明也从执法堂屋顶,蹑手蹑脚地转移到了接待室的窗外。
秦观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墨无咎,“反正他们都已经发现咱两了,要不我们还是直接进去吧?”
墨无咎摇摇头,“别急,再等几分钟。我们现在进去,平山晓那王八蛋肯定会阴阳怪气几句。你想想,咱们都进去坐下了,是不是就没理由砸他窗了?那多吃亏啊!不如等他阴阳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他窗子砸了,既没有白白挨骂,还有机会气到他这个龟孙。”
“······这种事能不能气到他,咱们暂且不谈,但你肯定会收到破坏公物的罚单。”
“无所谓,气不到他也没事,这点小钱只要能让他有一瞬间的不痛快,就是我血赚。所以我付的不是罚单,是乐子钱。”
秦观明赞同地点点头,笑着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毕竟墨无咎没来宗门之前,从来都是平山晓稳定地气别人,但有了墨无咎这个现世宝后,不管是长老会的首席,还是他这个宗主,都很乐于看到平山晓吃瘪。
进入接待室后,作为唯一的晚辈,胡天乐很自觉地揽过端水泡茶的活,并向平山晓确认到,“堂主,我应该准备两杯茶,还是准备四杯茶?”
平山晓都懒得看一眼窗外,“两杯就行了。偷听这种行为,没什么招待的必要。”
下一刻,等候多时的墨无咎,理不直气也壮地破窗而入了。
秦观明跟在后面,热情地跟胡天乐打招呼,“早呀小朋友,给我来杯明前绿茶。”
墨无咎也毫不客气地开始坐下点单,“给我泡杯这里最贵的茶,哦不,泡一壶。”
平山晓趁胡天乐烧水的功夫,无比娴熟地写完了一张破坏公物处罚单,用灵力飞到了墨无咎面前。
墨无咎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揉成了一团,然后扔到了被他打成废石堆的窗外。
平山晓皱了皱眉,“乱扔处罚单,超时未处理,罚金翻倍。”
“无所谓,小爷我啥都不缺,尤其不缺这点钱。”墨无咎很没形象地靠在椅子上,单独霸占了一根长椅,完全没把这个比他大两百多岁的前辈放在眼里。
见平山晓不再理会他,墨无咎也没有停止作死。
等胡天乐给秦观明泡好茶,墨无咎很不客气地拿过茶叶罐,用灵力把剩余的明前绿茶都碾成了茶叶渣,然后非常得意地把罐子放回了原位,“行了,你也别忙活了,反正喜欢喝茶的就这两个老头而已。我跟你小姨都不爱喝茶,另外那个不用管,你坐一边玩就行。”
已经习惯了墨无咎无赖行为的平山晓,淡定地走到秦观明身边坐下,从储物戒中拿出好些茶叶罐,像垒塔一样,堆在墨无咎的面前,然后抬头问胡天乐,“会点茶吗?”
胡天乐乖巧地点点头,平山晓拿出一套点茶工具,把墨无咎碾碎的茶叶渣,用灵力加工成了细腻的茶粉,递给胡天乐的时候,还不忘补充一句,“会就好,坐姿端正,礼仪也不错,幸好以前是其他峰主在教你,不至于像个野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被骂野人的某位暴躁人士还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些茶叶罐一起砸了,胡天乐就接过了平山晓的嘲弄,“规矩本就是由人来制定的,堂主偏爱正襟危坐,自然会有人偏爱放浪形骸,弟子认为两者间没必要分个高下,重要的是相互理解。”
平山晓淡淡的笑了一下,“那你的所作所为,是通过互相理解得到的结论吗?”
“是为了让人们相互理解,而做出的行动。”
“就像你这个不懂法的师尊一样?为了达成个人的目的,即使犯法也要去做?”平山晓顶着胡天乐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心虚的证明。
但胡天乐无比笃定地注视着他,“堂主只是在假设犯法,并非是在陈述事实。您其实也很清楚吧?弟子所做的事情,与执法堂和长老会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区别。执法堂的约谈,只能代表双方利益产生了冲突,还没有到能用犯法来形容的地步。”
秦观明和祁玥十分新鲜地听着胡天乐和平山晓理论,胡天乐不仅能跟平山晓辩驳得有来有回,手上动作也一点没停顿,麻利地为在场众人点好了茶。
两个老茶客的茶味点得更重,祁玥和墨无咎这两个不喜欢喝茶的人,他便自行加了糖和牛乳,做成了弟子间颇为流行的茶饮。
墨无咎难得闭了嘴,见祁玥很快就喝完了一杯茶饮,他也好奇地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嘿,别说,还真挺好喝,比那不是苦就是涩的茶水强太多了,要是能做成冰的,那就更爽了。
有同样想法的祁玥,立刻掏出了一张冰冻符,拿起符箓笔,刷刷改了几划,就直接贴在了一个空水壶上。立马意会的胡天乐,将茶饮倒入水壶,然后把极速降温后的茶饮,重新给两人续上杯。
连着喝完三杯冰饮的墨无咎,心情大好,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送上门的便宜弟子。
天赋异禀,悟性高也就算了,脑瓜子还特别聪明,最让墨无咎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家伙还有胆量帮他说话。
要知道,平山晓这人的面相本就严肃,作为执法堂堂主,多年的执法经验给他增添了一层不怒自威的气场,别说天字辈那些小豆丁了,就算是跟墨无咎和祁玥同辈的寻字辈,见了平山晓也是一个比一个恭敬,主打一个从心。
这也是墨无咎对祁玥相对客气的原因。寻字辈之下,除了他两,再无人敢跟平山晓对垒。
万万没想到啊,最小的天字辈,居然也出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不仅胆大,还心细。跟平山晓理论不落下风的同时,还游刃有余地给众人添茶。
墨无咎再看这个徒弟,只觉得越发顺眼了。
不过这弟子跟平山晓理论的东西,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两人刚才明明还在讨论“激进手段是否适合推进多方的共同理解”,怎么他喝几杯茶的功夫,讨论的话题就变成了“律法的行为正义和结果正义”了?
见秦观明也饶有兴致的加入了探讨,墨无咎也试图加入其中,结果三人很快就转移到了“律法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系稳定环境还是为了保护群体利益”上。
墨无咎的脸皮抽了抽,有种这三人才是同辈的知己,他和祁玥是那个不懂事的旁听小辈的错觉。
准确来说,只有他是那个不懂事想要插嘴的小辈。
祁玥压根没打算加入,她正在研究怎么更改符咒的结构,才能让冰冻符的寒气更加稳定地释放。
无聊至极的墨无咎只能放空自己的大脑,开始思考一会把这个神奇小孩带回主峰,自己要不要教他几招。
他自创的招牌剑法,到现在也没有剑修弟子能学会。以前就是这个原因,聂飞云那王八蛋总是拿这事训诫他,说他的教学方法有问题。
他墨无咎的自创剑法,怎么可能是因为教得太烂,才没有弟子能学会的呢?
怎么想都是因为以前的弟子太笨了!
笨蛋学不会,关他这个天才散修什么事?!
说什么都要让这个便宜徒弟试一试,万一学会了,不就能好好打一下聂飞云的脸了吗?
正当墨无咎还在畅想聂飞云给他登门道歉,然后带着剑峰弟子求他教授他的独创剑法时,就听到平山晓那烦人的声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墨无咎不适合教你,如果还没想好去哪个主峰,想暂时留在灵峰的话,你可以拜我。”
墨无咎这才回神了。
什么东西?敢当面挖我墙脚?还没突破大乘巅峰呢,这老头就敢这么嚣张了?
墨无咎直接气笑了,“平山晓,我不适合,你又是哪来的脸敢说自己适合?凭你白长我两百岁,修为还没我高?还是凭你那惊人的记忆力,结果炼丹炼器结阵都跟我一个实际水准?”
“凭我能把自己的剑法教给弟子。”
靠,这个烂梗没完了是吧?
要不是担心平山晓突破,墨无咎现在就想跟他打一架。
怕平山晓突破,倒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墨无咎是怕平山晓把他当陪练,然后蹭到他的经验,借此进入大乘巅峰。
还有什么事,比自己最讨厌的人蹭到了自己经验然后进步更恶心的?
墨无咎可不想自己半夜睡觉,一想到这件事还会被恶心到气醒。
打也不是,骂也词穷,墨无咎真是好久没这么憋屈过了。然后他就听到胡天乐给了他一记重击。
“堂主是在说笑我吗?再难的剑法,弟子可能会学艺不精,但也不至于学不会。师尊之前是因为外出,才没来得及教我剑法,现在有时间了,我肯定会认真学习师尊剑法的。”
平山晓难得愣住了,这小子还没跟墨无咎学过剑法?
不是?没人跟他说过墨无咎以前当授课长老,结果连剑招都教不会弟子的事迹吗?这件事放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秦观明和祁玥惊然看向墨无咎,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不是吧?胡天乐都去灵峰这么久了,你私下居然没试过教他剑法?
见过铺张浪费的,没见过这么暴殄天物的!
墨无咎这下真的是接不住话了。
虽然他之前在剑峰,经常和聂飞云对骂,但他对自己的教学水平,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但墨无咎可以对天发誓,在教授弟子这件事上,他真的从不藏私。能教的、不能教的,他都一股脑给弟子们演示过了。
问题是那帮毛头小子就是学不会啊!
不管全力演示多少遍,整个剑峰就是没有弟子能看懂他的演示。就连聂飞云看他演示剑招,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自那之后,本来还对教学事业抱有深切期许,梦想自己的独创剑法能够在修真界遍地开花、自成流派的墨无咎,就对教徒弟这种事封心锁爱了。
现在这个便宜弟子突然对他的死对头宣称要学他的剑法,一向口无遮拦的墨无咎,诡异的沉默了。
教会了,肯定是扬眉吐气。哪怕他跑剑峰上去找聂飞云犯贱,都不会有人敢说他不是。
但问题是,教不会怎么办?
这个目前为止,各主峰成绩都是满分的小东西,万一折在了自己手上,那这个烂梗就真的要长盛不衰了!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他教会啊?!
突如其来的压力,让墨无咎难得心虚了起来。
可恶啊!果然当初就不该同意他去参加那个没屁用的集训。早知今日,他说什么都要把胡天乐按在灵峰,先学一下自己的独创剑法再放他走人。
能不能学会,让他心里有个底也好啊!
那样他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