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有一个朋友，就暂且叫……小甲吧。”
“是这样，小甲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主母，后来这人家中抬进来一名女子，就……唤作小乙。小甲同小乙的家族之间有些过节，又因为些缘故，将小乙扔在一旁十年不闻不问。” 皇后斟酌着，耳朵微微发红，“但是十年后，小甲家中遭逢大变，小乙本可以落井下石，但……她却爱上了小甲，诸位可知是为什么？”
美人们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
岚嫔忍了又忍，才阻止自己翻个白眼。
心思活络些的妃嫔一开始还在琢磨皇后的话中有什么深意，小甲小乙到底是指代某人还是某方势力，结果猝不及防听到结局，居然是个爱情故事，一时间瞠目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众人都沉默，富怡贵人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子，率先举起了手，脆生生地回答：“或许是一见钟情？如果小甲像皇后娘娘这样又漂亮又温柔，哪怕我也会一见钟情的！”
皇后的目光落在富怡贵人身上，温柔地笑了笑：“富怡总是会说让人开心的话呢。”
富怡贵人笑出了酒窝，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皇后却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是，小甲和小乙的初见并不愉快……实在不太像，一见钟情的样子。”
一见钟情的可能被否决，富怡贵人也不见失落，嬉笑着摆摆手：“哎呀，那我就不知道了，姐姐们有什么想法吗？”
此时气氛已经被富怡贵人暖起来了，其他各宫的人也不再犹豫，七嘴八舌说出了自己的见地。
周美人柔声笑道：“臣妾拙见，或许是小甲无意中做了什么举动，虽然她自己不知道，小乙却因此感到温暖垂怜，从此倾心？”
说着，脸颊飞起一丝红晕，媚眼如丝看向皇后。
周美人生得美而媚，骨酥体软，声音醉人，听说本是宫中歌姬，不知怎么入了陛下皇后的眼，竟然得封美人。
只是虽然位分位分不算低，但终究出身与其他人不同，周美人一发声，其余人等便没人去接这个话茬子。
眼见着气氛又要冷下来，与周美人同住一宫的俞美人顿时心软。这位美人有个爱替别人尴尬的毛病，但凡遇上点什么事就腿软心慌，浑身刺挠。周美人自己还没觉着什么，她已经求助似的看着皇后，恨不得冲上前求她说几句话接一嘴。
皇后和缓地笑笑，正准备打个圆场，一个虚弱的声音却在此刻淡淡地响了起来。
“或许，其中有什么阴谋……”
说话的是纯宁贵人。她个子很高，但很瘦，看上去面色惨白，眼底有些微的青黑，低垂着眉目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她抬眼望着皇后，面无表情，但眼睛深处带着点隐约的兴奋：“娘娘如何得知小乙就是爱着小甲？爱情一事不过口说无凭罢了。况且这十年不闻不问，是不是也就说明，小甲身为主母，但其实并不了解小乙这十年间都做了什么？”
皇后：“这……是否真心，我……咳，小甲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就当她真心吧。”纯宁贵人掩着嘴咳嗽两声，从善如流，微微气喘着说道，“不……或许真心更好，毕竟血海深仇在前，若还能添上一份真心，可比纯粹的相恨精彩多了。只是真心也不妨碍阴谋……毕竟若是单纯爱慕，十年间多少机会可以靠近，可以纠缠，为什么非等到十年陌路之后突然展露？”
“依臣妾看，小乙必然有大阴谋，甚至或许……杀人屠族。”
皇后不说话了，富怡贵人清脆地笑了起来，撒娇似的说道：“纯宁姐姐这是在写话本子呢！”
“只是从其行观其心罢了。”纯宁贵人说了几句，又咳嗽起来，眼尾发红，眼底泛出泪光。
她没什么表情地擦去眼底泪水，抿了一口药茶，“如果娘娘能透露更多细节，或许臣妾也能探察到更多因果。”
“更多细节吗……”皇后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倒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没什么可透露的，左不过一个友人口中的故事罢了。”
众美人相互看了几眼，岚嫔暗中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既然只是个故事，那娘娘还是直说吧，你讲这个故事只是想知道小乙的心，还是有什么别的诉求？”
皇后微微一笑，语气暧昧道：“知我者，小虞虞也。”
岚嫔咬咬牙，才忍住没上手拧她。
“不过若要完成我的诉求，小乙的心思的确也很重要。”皇后绕了一束头发在指尖，艳丽至极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更衬得那张脸艳若云霞，顾盼神飞。
“你们说，若是小甲回到了十年前，她该如何做，才能让小乙再次爱上她呢？”
话音刚落下，还未有人回应，一声茶盏落地的脆响打断了所有流溢的气氛。众人看过去，只见淑贵人着急忙慌地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裙摆。
坐在旁侧的富怡贵人眨眨眼睛，一派天真地问道：“贵人娘娘是被哪句话吓到了吗？”
皇后招来下人要带淑贵人去换衣服，声音关切：“婉言你没事吧？有烫到吗？”
“我……”淑贵人有几分狼狈，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只好委屈地抿抿嘴唇，“没事，茶水是温的。我只是听娘娘说话入了神，不小心碰了杯子。”
富怡贵人眨眨眼睛，没再说话。
淑贵人怔然看了皇后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起身，红着眼眶轻轻福了一礼，低声道：“娘娘，臣妾现在实在狼狈，还是……还是先告退了。扫了大家的兴致……”
“没事，这顿晚膳吃了太久，夜也深了，大家差不多该回去休息，才是养生之道。”皇后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淑贵人身上轻轻一扫。
她温声道：“方才我的疑惑，还麻烦大家回去抽空想想，也不用太花心思，权当个乐子就好。”
屋外仍是细雨绵绵，不见月光。
各宫大宫女撑伞护着自家娘娘，大家并不急着走，在凤鸾殿外说起了宴席上皇后讲的故事，调笑着猜测其中深意。
淑贵人往日喜欢热闹，虽然话不算多，但总会聚在人中，但今日却一句话也没说，匆匆离开。
富怡贵人站在檐下，捏着块糕点小口抿着，眼带笑意远远看着淑贵人仿佛落荒而逃似的背影，喃喃嘀咕了一句：“有意思。”
她招手让自己宫女附耳，轻声下了个吩咐：“去查查，她这些日子都去过哪里。尤其是……除了太后和皇后宫中之外的地方。”
宫女点头称是，富怡贵人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笑眯眯地凑进了正准备告别的人群。
凤鸾殿内，皇后松了发髻，和独自留下的岚嫔对坐着。
烛火噼啪一声响，暗淡了些许。岚嫔移开目光，拿了剪子去剪过长的烛芯。
咔嚓一声，一截焦黑的残渣落于桌面，再轻轻拨弄一下，烛光再次明亮起来。
岚嫔终于开口：“皇后娘娘，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也该告诉我，那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是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吗？”皇后懒懒地撑着头，心思似乎已经飘到了别处，某个偏僻阴湿，鲜有人至的地方。
“阿容！”岚嫔的声音重了几分，“那不是什么玩笑话。”
“当然不是，虽然我比你更希望那是玩笑。”皇后低笑着摇摇头，一簇烛火在她淡色的眼瞳中跳动着，让人联想到某种妖异的存在。
皇后的声音仍带着笑，甚至带着缱绻，仿佛她吐露出口的是某种温柔而隐秘的表白。
“虞娘，我所说的，定然是我已经确定了的。”皇后笑意温柔，目光澄澈一片，“这中洲皇宫中，或者说，就在我们刚才的宴席上，包括你我在内的，后宫十二名妃嫔中……”
她顿了顿，轻轻伸出手，指尖落在岚嫔明灭不定的面孔上，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微微陷入皮肤，再慢慢下划，最终擦过唇角捏住了她的下巴。
皇后轻声道：“有一个南陵的奸细……或者说，叛徒。”
一道惊雷闪过，将屋内照得刷白。
雨势似乎变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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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思寥宫中，顾怀萦斜斜靠坐在床边，红眼睛的乌鸦落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森然盯着她。
她沉默了许久，才像梦呓一般轻轻说道：“这里是中洲，已经不是南陵，也不是奉天殿了。”
乌鸦嘶叫一声。
顾怀萦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可以为大巫做的。”
乌鸦仍不离开，仿佛有着某种灵性，固执而偏执地盯着顾怀萦。
最终，顾怀萦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晓自己的命运，我早就已经接受。”
说着，微微移开目光，不远处的床塌边，竹茵缩着肩膀坐在那里，看上去仿佛不小心睡着了。
但这并不合理，竹茵并非思寥宫的人，她不可能在这里睡着。
乌鸦腾空而起，在轰然的雷鸣中飞入刷白又漆黑的雨幕。顾怀萦也在骤然亮起的雷光中，看见竹茵脸颊上挂着的泪水。
她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竹茵走过去。
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却绝不是她想在此刻听到的声音。
“阿萦？”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我有一个朋友……
富怡：一见倾心一见倾心
周美人：日久生情日久生情
纯宁：杀人屠族杀人屠族
皇后：……
明天停更一天，等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