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甚么!?”
“南喻使者死了?!”
北梁人主梁馨德狠狠一拍案几,似觉得不解气,袖袍一抖,将案几上所有的物件儿全部扫下来,一时间哐啷啷的声音不绝于耳,案几上的文书、香炉、耳杯全部摔在地上,杯盏乃是琉璃所制,摔在地上登时炸裂迸溅。
寺人宫女跪了一地,颤巍巍的叩首:“人主息怒!人主息怒——”
“这个裴雪荼!裴雪荼!!!”梁馨德愤恨的道:“他竟敢……竟敢擅杀侍者!?”
寺人宫女们更是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眼观鼻鼻观心,全都把自己当做聋哑人,一点子也听不到。
踏踏踏……
有人大步走进北梁皇宫的路寝宫,气定神闲的道:“人主何必如此动怒,不过是个南喻的走狗罢了,不值当气坏了人主的圣体。”
无有传召,还是在梁馨德如此动怒之时,有人竟直接走入了路寝宫大殿,梁馨德抬头一看,面容反而松弛下来,招手道:“国相,是你来了!你可算是来了,寡人险些、险些便被裴雪荼那混账气死!”
来者一身北梁国相官袍,身材纤细修长,并不壮硕,往殿中一站,自有一股美艳甚至妖冶的气质,无论是样貌,还是姿仪,都十足出众,绝对是一眼望俗的人物儿。
只是……
此人面容带笑,笑意之中却总是怀着三分算计,仔细一看,这国相似乎与北梁人主梁馨德生得隐约有几分相似。
北梁国相名唤池愁,乃是北梁人主梁馨德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只不过,池愁比梁馨德年轻了不少,如今也才二十出头,且一出生,便因着天有异象过继给了臣子,因此池愁虽与梁馨德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他们一个姓梁,一个姓池。
梁馨德即位之时,池愁年岁还轻,根本无有参与储位之争,加之他已然不姓梁,从梁氏宗谱上移除,所以这些年来,梁馨德对自己这个亲弟弟并没有甚么太多的戒备,将他封为国相,令池愁辅佐自己。
池愁乃是与南喻国相阮文辞齐名的才士,若只是论才情,池愁大可以与阮文辞比肩,然,不同一样的是,阮文辞被世人称作名士,素来直道事人,宁死不折,而这个池愁,则被世人唤作……
——毒士。
池愁为人没有甚么底线,手腕狠辣,更是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辅佐北梁兴盛不衰,手段是甚么样子的,根本无所谓。
梁馨德揉着额角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自从你出使白宁,寡人便一刻也没有安生过!”
国相池愁一直不在梁京,而是往西面出使白宁国修好,如今堪堪回到梁京,他一回来,便听说了太尉裴雪荼药死喻半年之事。
池愁道:“卑臣料想人主便会动怒,因此匆匆进宫,还请人主保重圣体。”
“你叫寡人怎么保重?”梁馨德道:“这个裴雪荼,愈发的猖狂!不过是因着儿子与喻半年几句口角罢了,他竟、竟直接药死了喻半年!还告诉寡人,是因着不知喻半年对菽豆不服!愁儿你说,到底是甚么样的汤药,里面需要放那般多的菽豆?裴雪荼他这不是明摆着跟寡人装糊涂么?!”
池愁不见动怒,反而笑了笑:“人主,既然裴雪荼装糊涂,人主不妨也装一装糊涂。”
“你叫寡人如何装糊涂?”
池愁继续道:“裴雪荼之所以这般做,无外乎为他的宝贝儿子出气,再者,力保阮文辞上位成为喻侯。如今裴雪荼势大,掌握着北梁大半的兵权,一呼百应都不为过,人主还需集势休养,万不可明面上得罪了裴雪荼,理应安抚才是。”
“安抚!安抚?!又是安抚!”梁馨德道:“寡人这个人主,做得窝囊!”
池愁道:“人主,小不忍乱大谋,眼下的情势,人主非但不能对裴雪荼发怒,反而要褒奖,才能腐蚀他的戒心,不如请人主下一道敕令,即刻册封阮文辞为喻侯。”
梁馨德显然咽不下这口气,池愁笑道:“这则敕令,人主亦不吃亏。南喻初定,喻半年那个草包,只会阿谀奉承,他能治理南喻不成?还是需要阮文辞这样的名士,才能安抚当地百姓,人主正是利用阮文辞的大好时机,等一年半载之后,南喻真正安定下来,再将阮文辞一脚踢开,这才便是物尽其用,不是么,人主?”
梁馨德听的有道理,道:“既是如此,那寡人即刻下旨,愁儿,你便去亲自走一趟传旨,这个朝廷里,寡人也只能信你这个弟亲了。”
池愁拱手拜礼:“卑臣谢人主信任,必定肝脑涂地,以报人主!”
————
“师父!师父!”郭恬急匆匆跑入园子:“宫里来人了!”
喻裴樨蹙眉:“必然是裴雪荼药死喻半年的事儿,被宫里头知道了。”
郭恬又道:“但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北梁的人主也是个没脾性的,喻半年被他们的太尉便这么毒死了,那个梁馨德,竟然派了国相来宣旨,说是要册封文辞先生为喻侯呢!”
阮文辞正好从内间走出来,若有所思的道:“来传旨的,乃是北梁国相?”
“正是,唤作池愁那个!”郭恬回答。
阮文辞道:“人主,池愁素有毒士之名,为人狠辣不择手段,擅喜挑拨离间,还请人主多多留心戒备。”
喻裴樨颔首:“走罢文辞先生,咱们去会会这位北梁国相。”
池愁坐着御赐金辂车,施施然来到太尉府,喻裴樨并着阮文辞走入前厅之时,池愁已然在等候传旨了。
喻裴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池愁,二十来岁的年纪,作为一个国相,实在太过年轻了,仿佛一个笑面虎,脸上全是无害的笑容,加之那蛊惑人心的容貌,给人一种很好相与的错觉,甚至时时刻刻需要旁人来保护。
池愁微笑传旨,笑道:“恭喜文辞先生,哦是了,如今,该恭敬的称一声喻侯了。”
说罢,池愁规规矩矩作礼,将圣旨递给阮文辞。
阮文辞平静的道:“恭喜不敢当。”
池愁对裴雪荼道:“人主说了,即是太尉您举荐的人物儿,应当是不会出错儿的,本接风宴当天便想要册封文辞先生为喻侯,奈何也需得给喻半年一些面子,谁知南喻使者是个苦命的,便这么走了,也是他命不好,赖不得旁人。”
裴雪荼哪里能听不出他阴阳怪气,淡淡的道:“国相堪堪出使白宁归来,便亲自来裴某这里跑一圈,怕是辛苦了国相。”
“哪里的话儿?”池愁道:“咱们做臣子的,哪里会感觉辛苦呢?再者,便是今儿个人主不叫我来宣旨,我也必然要往太尉您的府上走一遭的,前些个小衙内被封神策军右指挥使,我不在梁京,没能及时恭贺,小衙内你不会怪罪于我罢?”
他说着,很是亲切的走上前两步,伸手便要去拉喻裴樨的手。
喻裴樨往日里听过池愁的大名,但从未真正见过,今日一见,便知道他绝对不如面子上那般好相与,也不如长相那般需要保护,一双秋水般款款的眸子里,满满都是算计。
啪!
不等池愁碰到喻裴樨,裴雪荼已然阻拦在喻裴樨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少年挡了个严严实实。
池愁没能碰到喻裴樨,也不见他尴尬,仍旧保持着美艳的笑颜:“瞧瞧,太尉还是如此宝贝小衙内。”
“罢了,”池愁道:“今日我来便是传旨,既然敕令已到,我还要回宫去复命,便不逗留了。”
裴雪荼道:“严崇。”
“卑将在。”神策军左军指挥使严崇站出来。
裴雪荼道:“送送国相。”
“卑将敬诺!”
严崇出列,拱手道:“国相,请。”
池愁点点头,随着严崇一道往外走去,出了太尉府,金辂车便停在正门口,池愁却没有立刻蹬车,故意落后了两步,突然感叹的笑道:“可惜,可惜了儿的。”
严崇狐疑的看了一眼池愁,但他素来知晓池愁便是一只诡计多端的狐狸。北梁的朝廷中有两个党派,一个是以太尉裴雪荼为首的党派,另外一个便是以国相池愁为首的党派。
严崇乃是裴雪荼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他自然是裴雪荼一派,素来不与池愁接触。
严崇虽狐疑,但知晓池愁的为人,便没有接话,只管冷漠的站着,一言不发。
池愁笑道:“严将军,你便不觉得哪里可惜么?”
严崇仍旧不接话,仿佛一个木桩子。
池愁不觉冷场,幽幽的道:“你是裴太尉的亲传弟子,从小便跟着裴太尉,尽得真传,文能武就,少年英杰……可惜呢,那小衙内算甚么?胸无点墨,绣花枕头的功夫,哪一样儿比得上你?”
严崇眯起眼睛,终于开口了,沉声道:“国相乃当朝一品,如此摆弄是非,是否不妥?”
池愁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继续道:“若我是裴太尉,想收一个义子,也必然选择严将军您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而裴太尉呢?无端端宠着一个废物,把他捧在手心儿里怕坏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真真儿是百般呵护,无所不用其极,唉——真是替严将军不服、不忿呢。”
池愁突然欠身过去,轻轻拍了拍严崇的胸口,挨着严崇的耳朵浅笑:“我若是你……杀了那个废物的心思都有了,小衙内一死,你才是太尉府……真正的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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