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裴钰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人影窜动,他一直等到她的身影彻底隐没在人海中后,才朝前走去,想要去到清河旁边找到一个空位置。
只是转身的时候,他眼底的笑意顿时就荡然无存了,这些时日她的病情反反复复,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仿佛缓和了许多,他都快忘了,她娇艳柔弱的皮囊之下是何等铮铮傲骨。
可惜,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只弃他而去的鸟雀。
这一生被抛弃一次就够了,他绝对不会容许第二次出现。
假意臣服,伺机而逃,这种招数并不难猜。
可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她能跑掉吗,难不成她以为去找她那探花郎就可以了吗?
她做梦。
探花郎并非是非柳望月不可,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柳望月可护不住她。
放河灯只是一个祈福的环节,更关键的是互赠荷包,加之他们今日出门本来就有些晚,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了河边的时候已经过了放河灯的时间了,只见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消散了许多,清河边也变得空荡了许多。
裴钰长身玉立站在河边,但见明月如轮、星星寥落,清河上漂浮着许多粉白相间的花灯,花灯中点燃着一根红烛,水流平缓、花灯顺流而下,将河边映照的波光粼粼,仿若漫天星河倒影其中。
可惜,今夜原本就是没有星点的。
只有一轮孤寂的明月映照古今。
她离开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
裴钰垂眸眼神冷淡了许多,他自知亲缘淡薄、性情冷漠,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对他这样从小就是在猜疑争斗中长大的人,全无保留地去爱人本就是一种奢望。
只要不付出真心,就不会受到伤害。
只是情之一字,由不得人。
静静在心中算了一下她离开的时间,他嗤笑一声,方才有一瞬他是真的觉得她会回来,他都险些忘了从头到尾,这段关系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只怕她现在早就同她的情郎双宿双飞了,有何须经历这么多波折?
她假意温顺,他便陪她装作愧疚自责的模样。
实际上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自食苦果,他心甘情愿。
时辰到了,这场郎情妾意的戏码也应该结束了。
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乏味,裴钰转身正准备离开,却不想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盏盈盈灯火,红烛映花灯、明火燃心间,橘红色的柔光照在秦明殊的面容上,衬得她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不似凡间人。
见明月如是,望清河依旧。
她双手捧着一盏花灯站在他身前,眉眼弯弯道:“世子,你看这盏花灯好看吗?”
这场虚与委蛇的戏码还没有结束。
他知道那只去而复返的鸟雀另有所图,他能看清楚她一切的别有用心,可是这一刻,他只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声声如雷。
花灯恍如昼,她置身其中恍若神仙妃子。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裴钰不自觉伸出了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侧脸,随后状似无意问道:“明殊,怎么去了那么长时候?”
“今夜买花灯的人太多了,奴婢走了很远才找到了这盏花灯,好事向来多磨。”
她一手捧着花灯,另一手提着裙子走到河岸旁,微微弯下柳腰,顿时就动作轻巧地将那盏粉白相间的花灯推到了水中。
波水荡荡,春心绕绕。
所见明月几更愁。
风推浪逐流,花灯摇曳逐渐远走。
她视线落在漂远的花灯上,随后双手合十合眼许愿,愿随清风而去,愿她生来自由、无拘无束,她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强迫她的人。
俗世多羁绊,她只想自由自在。
须臾间的功夫,她便许好了愿,粉衣桃面、乍见欢喜,衣裙葳蕤拂过清河旁郁郁葱葱的草木,秦明殊走向了裴钰,她笑意盈盈恍如月宫仙子,满河花灯都成了她的陪衬。
裴钰眼中也仅能容下她一人。
若是她可以长长久久留下来,他就觉得足够了。
月上柳梢头,两人乘坐着马车回府,已至深夜、马车中一片漆黑,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也看不清彼此的真心。
“世子,你怎么不问奴婢许的什么愿望?”良久过后,秦明殊才忽而开口问道。
不等裴钰接话,她便径自笑道:“奴婢是替世子许的愿,愿世子此生事事顺催,得偿所愿。”
愿裴钰此生不得好死,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