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唐准时出现在了图书馆的研习室。这里都是独立的单间，需要提前预约。房间的内壁都是消音墙面，确保在这里发生的讨论不会有任何一丝声音泄露出去。

莉伊早早地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多莉陪着她坐在一旁。唐推门进来时，多莉短暂地小声“哇”了一下。

“坏女孩，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他这么帅！”多莉用胳膊肘推搡着好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额......拜托，多莉！”莉伊此刻只希望多莉闭嘴。

她顺着朋友的目光看去，她们坐着的时候视线稍微矮上一些，唐转身关门时，脖颈处露出了极好看的流畅线条，纤瘦，但有力量。

两个女孩看上去已经来了很久，所以唐礼貌地说了一句：“久等了，抱歉。”

“没有！没有！快坐！”多莉几乎是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绕到桌子后面为唐拉开了椅子，在对方不解地看过来时，殷勤地说道，“我来帮你们打下手，搬书、记笔记我都能干的！”

她在内心尖叫：“声音也是我的菜！！”

“好吧，”唐略过这个有些激动的女孩，看向掏出一个笔记本的莉伊，“你想问什么呢？如果我知道，我会尽力帮助你。”

唐的承诺让原本就非常紧张的女孩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哆哆嗦嗦地翻看着泛黄的笔记，最后将页面停留在了一张图画上。

因为是面对面落座，唐一时没有分辨出那张手绘素描图上画的是什么。

“阿玛瓦伊先生......”

“叫我唐就好。”

“好的，唐先生......我想请你看看这张图。”莉伊将笔记本翻转，正对着唐，轻轻地推了过来。

这时唐才认出来，画面上花茎一样的东西竟然是一条蟒蛇。而且，这个蟒蛇有一个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它只有一只眼睛。

寻常来说，若不仔细观察，人类很难分辨出某只动物是否丢了一只眼睛，但图画上的这条蟒蛇，画手的画技非常高超，蛇眼的地方被打上高光，这样就显得另一边的眼部黯淡无光。只要注意到完好的蛇眼，就会立刻发现这只蛇的另一只眼已经坏死，突出的肉疙瘩狰狞地盘踞在头部的一侧。

“如果你需要我辨别它的物种的话，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头小，吻端较平扁，吻鳞宽大于高，背面可见，鼻孔位于鼻鳞两侧，很明显是蟒蛇的特征，但这个花纹，”唐再次确认了一下，说道，“它与黄沙地......就是皮格克瑞尼格尔的独特生物冷蛇非常相似。冷蛇其实是一种沙蚺，它身上六瓣花一样的纹路很有特点。”

“黄沙地......”荒凉贫瘠的土地，在所有风物志中，皮格克瑞尼格尔以它那无垠的沙漠、直通海洋的白色沙滩，以及遍布无人区的尖锐骨塔著称。没有探险家敢在黄沙地的无人区妄议神明，因为无欲信徒为神明修建的骨塔无处不在。尽管很多骨塔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修理和保护，但冥冥之中却好似黄沙中的庇护者，以冷漠、高傲的姿态驻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事实上，莉伊总是梦到这条蛇。”多莉在一旁补充道。

“你说，‘这条’蛇？”唐捕捉到了话语中的重点，“你总是梦到同一条蛇吗？就是它？”

“是的，”莉伊深吸一口气，讲起自己的故事，“小时候，我有一次在瑟根地区的雨林里迷了路，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据我的父母讲述，是‘某个人’将我送了出来，等他们想要去寻找他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自那以后，我每月总会至少梦见一次，梦见我回到那片森林，见到了这条蛇。”

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知道，我在梦里去的根本不是小时候走失的那片森林。梦里的森林非常......‘坚硬’，我没办法准确地形容它带给我的感觉，就好像走入了一片时间都无法进入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被僵硬地框在它们原本所在的地方。”

唐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她。莉伊几乎是说光了今年所有的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每次，我都有种感觉，”她抬起手臂抱住自己，“我比上次又多走了几步。”

“？莉伊！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一旁的多莉发现自己的好友竟然隐瞒自己。

“原谅我，多莉，它让我感到恐惧。非常的恐惧。”莉伊似乎是被冻得发抖，双手磨搓着手臂。

【我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海弗拉偷偷说道。

唐低头看了看本子上的素描。

“如果不是它过于千篇一律，我甚至都想叫它梦魇之蛇。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会被困在那片森林里，再也走不出来。”莉伊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强忍着惧意。狭小的空间让她对面前的人倾诉了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原本计划好的问题都被她抛之脑后。

按照现在的情况，如果她活的够久的话，说不定老去以后的某一天，她会沉溺在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

那不就是，死亡吗？不，跟无尽的梦境相比，死亡已是一种解脱。

“确实很奇怪，”唐随口回答海弗拉的话，思索片刻，他说道，“你们家族过去，或者家族里的某个人，是否进行过一些比较特别的工作？比如探索遗迹，或者追寻某种生物？”

莉伊像是被雷劈中一样，猛地抬起头：“哦！是的！我的姑妈，她叫丽塔·加，她在研究过去的一段历史，比帝国要更加遥远的历史......”

她看了看眼前的青年，缓缓说道：“她在留下的笔记中管那段历史叫做辉煌纪元。”

“人类的历史？”

“是的......是古人类。丽塔姑妈认为远比帝国更早的年代，人类已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纪元，那时有一个古老的国度......抱歉，丽塔姑妈的字迹有些难以辨认，看起来像是‘噶玛特’？似乎是这几个字。”

【现在到底是第几纪元了？第二纪可没有叫做‘噶玛特’的人类国家。】

“一般来说，连续不断的梦境是非常罕见的，除非有某种存在在注视着你，但似乎又没有危害，我个人认为似乎是在鼓励你继续向前。”

有能力影响梦境的生物，唐第一时间想到了生活在梦之国度卡拉非兰的梦妖们。卡拉非兰与耶特敦不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那是一艘只在晚间航行的巨船，会在每月的月圆之夜，也就是“无梦日”，随机出现在世界各地，吸食某一地区生物的美梦、噩梦。梦妖们就生活在这艘巨船上。

死人之国耶特敦好歹还能有具体的坐标，但卡拉非兰却实实在在的“自由”，想要遇上那艘巨船得看缘分。

“继续......”莉伊看起来非常犹豫。

“不行！这太危险了，万一她真的醒不过来怎么办？你又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多莉不同意唐的说法。比起相识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唐，多莉果断地选择保护自己的闺蜜。

这时唐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与梦境有关的力量。刚开学时遇到的那个魔女特里加，他的能力是“食梦国”，也与梦境有关。但对方的秘密被戳穿，按理说这个能力也就会烟消云散了，或许唐可以去询问蕾多安，魔女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关于噶玛特，我能更多地了解一下吗？”

最终在莉伊的同意下，唐翻看了丽塔·加留下的研究笔记。

笔记记录了她在某个神迹中找到了一片石板，正巧的是，上面有一颗保存完好的蛇头图案，就是莉伊经常在梦中见到的那条“梦魇之蛇”。经过多方打听和探查，又经过一位老人的介绍（丽塔·加并没有写上老人的名字，但是在这里标注了“先知”的字样，并着重画下了几道线），她找到了石板剩下的部分，拼凑出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她一路向东，追查到了联盟的北部。

“又是这里。”唐看到这个地名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瑟根地区的雨林，不论是比帕的神迹，还是各种各样、唐遇到的事情，全都指向了这片神秘的、庞大的雨林。

笔记的中间空缺了一些内容，莉伊解释说自己拿到笔记的时候这些书页就已经消失了，很可能是被丽塔阿姨自己撕掉了。

唐继续向下看。

被撕掉的几页笔记里写的应该是丽塔·加研究中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在被留下来的笔记中，书写人的兴奋完完全全地体现在了字里行间。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它是存在的！”类似表达喜悦的字眼多次出现，飞舞的字迹说明了丽塔·加兴奋的心情。她已经无暇顾及字迹是否清晰，只是胡乱地记录着自己找到的材料。

“辉煌......对！它本该叫这个名字！辉煌哈哈......辉煌纪元！”

笔记的最后，她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古人类帝国的名字。

噶玛特。

唐合上笔记，将其还给莉伊：“我在年底会去瑟根地区的雨林，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是否有相关的信息。你自己去过吗？寻着笔记留下的踪迹。”

莉伊摇了摇头。丽塔阿姨一直在外冒险、研究，就连信件也很少寄来，家里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哪，她已经成为逢年过节必谈的话题。有关那个“疯女人”的谈话总能迎来亲戚们的关注，每每这时莉伊只能抱着笔记独自躲进屋里。

她没有精力，也没有金钱支撑她前往笔记中的地点。

“也许，她留下这本笔记给你，也是想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什么呢？”莉伊叹气，她真的只是一个被适应性测试刷掉，然后好不容易考进北方大学的普通女孩罢了。而且她还需要兼职提供自己的学费。

如果丽塔阿姨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哪怕寄来一封信，哪怕明天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口，向小时候一样对她说：“莉伊！乖宝宝，快到妈妈这里来！”

当晚，唐与莉伊她们分别后，去找了蕾多安。

她罕见地有些焦头烂额，对着一副文件大发雷霆。

“是你，”她揉了揉额角，“该死的文件快把我折磨疯了，联盟那边突然要求提供更多的材料才行，帝国这边的办事效率......只能说，我大概能在我奶奶入土之前拿到那些文件。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唐把莉伊的梦境和蕾多安一五一十地说了，但是隐去了丽塔·加的研究部分。

桃红色的魔女看了他一会，说道：“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闲心去关心别人的事。”

半晌，她终于妥协了。

“我去看看。”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在办公室坐了太久而僵硬的肌肉，然后跟着唐去找了莉伊。

“秘言中有能够解决的办法吗？”唐不知道蕾多安想要怎么查看。

“嘘，”魔女比了个手势，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莉伊的头上，在女孩紧张的目光中笑道，“这是我的秘密。接住我。”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唐似乎理解了她为什么当时会那么看着自己。挣扎着信任了自己，似乎在向自己表明着诚意。

那是“食梦国”，是本该属于特里加的、本应消散的能力。现在却被蕾多安使用了出来。

【偷窃......？】海弗拉道，【哇，这家伙的能力......她是秘仪圣像的宠儿吗？得有多大的秘密才能换到这样的能力啊！】

莉伊的身子软倒在床上，陷入了沉眠。蕾多安也随之倒下，唐顺手将她扶到了一旁。

桃红的魔女进入了莉伊重复的梦境中。她试图使用食梦国的力量改变梦境中的场景，但却无功而返，这片梦境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拒绝接受食梦国的改变。

紫色的积云大片大片地遮盖住了天空，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前方是一片密林，在紫云的笼罩下显得十分晦暗。蕾多安向树林的方向走去，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天空中，有一只蛇眼正在注视着她。

蕾多安走进了那片深林。

没有一片树叶在抖动，连风都在此停息。蕾多安能看见，被狂风吹落的黄叶脱离了枝干，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了空中。这是一片时间静止的梦境。

她的到来惊扰了此地。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侵扰了她，她回头望向被密布的枝叶遮盖的天空。局促的缝隙间，她只望见一片紫色的云。

天空中的巨大蛇眼消失了。

梦境外，唐和海弗拉正在等待结果。

上次唐能够进入梦境是因为特里加在运用食梦国时，将整个宿舍楼的所有人都卷进那个梦境中，为他在梦境中的行动提供力量。这次如果蕾多安不主动催动食梦国的话，唐再想要进去就有些困难了。

手腕上缠绕的弓弦没有动静，想来莉伊的梦境与那群被污染的怪物没有直接联系。

“瑟根的雨林......海弗拉，你觉得为什么是那里？”宿舍中没有第四人，唐直截了当地和海弗拉聊起了天。

【瑟根这个名字本身就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洛瓦语里的“瑟根”不就是“秘宝”的意思吗？别告诉我你没发现。】

“北方......有同族来到了北方，将宝藏藏在了这里？不，这样的话也太明显了，”唐思索道，“更像是灾难之后，幸存的同族流落此地，将什么东西保存在了这片区域，期待未来有兄弟姊妹能够找到它。”

【在我混乱的记忆里，似乎的确有人带着什么东西离开了格尔萨里弗海。】海弗拉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更具体的画面。模糊的人影抱着什么东西登上了无帆船，海风送他离开王庭。

【我很确定那是灾难发生之后的事，海面都被污染了。】这是海弗拉唯一能够确定的事，但唐对此抱有疑问。记忆是非常容易被混淆的东西，大脑会欺骗自己（虽然不知道海弗拉有没有大脑），用熟悉的画面代替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拼凑而成的画面被传输给当事人，传播了错误的事实。

“不管那里有什么，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蕾多安惊醒了过来。她从床榻上弹起之后，飞快地试图唤醒依旧沉睡的莉伊。

“醒醒！！”她匆忙的样子让唐觉得事态似乎超出了预想，他上手捏住莉伊的鼻子和嘴巴，让对方在缺氧的状态下被迫苏醒。

“发生什么了？”他问道，莉伊的眼睛中很快便蓄满了泪水。

蕾多安想说明梦境中的情况，看到莉伊的眼泪突然止住了话头：“.....为什么哭？”

“咦？”莉伊伸手在脸上抹了抹，看着手上的泪水，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唐和蕾多安，“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没想哭的......为什么？”

蕾多安递上纸巾，转头和唐说起自己在梦中的所见。

“我走到了尽头，”她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唐，“我看见了一个王座，上面有你给我描述的那种蟒蛇图案，这毋庸置疑，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被赶出了这片梦境......”

她面向莉伊的方向说道：“抱歉，着急叫醒你是因为我在那片地方看见了你。”

“欸？看见了我？可我刚才似乎没有在做梦......我不记得我有做梦。”莉伊非常疑惑。

“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蕾多安看了一眼唐，“你应该继续向前走。”

“可是，为什么是我？”莉伊依旧有些犹豫，她平凡的一生唯一的特别就是这个梦境，“难道真的是丽塔？”

“我被赶出来，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我的种族......好吧，总而言之，那个王座没有让我感觉到任何的威胁，虽然通常情况下这种看似平静的场景都会蕴藏杀机......”蕾多安站起身，梳理一下散乱的头发。

“而你，小学妹，”桃红的魔女双唇微启，“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正捧着一本书，走向那个王座”

“......”莉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总之，谢谢你们，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请放心。”

莉伊又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我还是没有勇气......你们或许有奇异的手段，或者渊博的学识，你们会勇敢地面对未知，但我不一样，我只是一普通的人类，还在为了自己的学费而发愁，这个梦......不如就让它继续这样，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去解决它。”

也许有一天自己总要走到学姐看到的那个王座前，但在那发生之前，自己起码还能过一些安稳的日子。每天为了上课而早起，会因为忘记老师留的课堂作业而发愁，打工虽然很累，但她还有多莉和同学们。有时会因为吵架而伤心，也许还会因为恋爱而苦恼，如果没有丽塔阿姨和她的梦，莉伊大概可以这样平凡而普通地过完这一生。

唐没有多说什么，既然是莉伊自己的选择，那他没有权力替别人做出决定。蕾多安也选择尊重莉伊，但是她向莉伊保证，在今后的考察过程中会帮忙留意独眼蟒蛇相关的信息。

离开房间后，蕾多安和唐回到了办公室。

蕾多安继续处理那堆烦人又繁冗的入境文件，唐顺手在自己的文件上签上了名字。

她抽空拿起看了一眼：“唐·阿玛瓦伊，这是你的真名吗？”

“是的，怎么了？”

她挑了挑眉，将文件放到另一摞上去：“在魔女面前暴露真名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唐坐到了沙发上，道：“曾经有一个会夺取名字的魔女，他试图拿走我的名字......结局是他现在已经步入轮回了。似乎所有依托真名进行的诅咒、侦查、预言，都不会在我身上起效。”

“好吧，”蕾多安看起来有些失望，自从在唐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能力之后，她开始更加放肆地和对方对话，于是她眉飞色舞道，“贝帕雅终于找到对手了，真替她高兴！哦，我忘记她都已经失踪很久了！”

【她是不是......和那个贝帕雅有什么过节？】海弗拉说道。

闭嘴海弗拉，感觉现在不太适合插嘴。

“哼，说回正事，”蕾多安调整了一下状态，“我接到了通知，布利斯克家的那小子还有那群贵族少爷小姐们也要跟着咱们一起去。”

“我没什么所谓。”唐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去到那个遗迹，肯定能知道旧友更多的消息。瑟根地区无愧于它“秘宝”之名，有篆刻旧友名号的石板，还有神明的遗迹、旧友的遗骨，没准莉伊梦到的那条独眼蟒蛇也跟这里有关。

“带上那群贵族，我们的通关难度会小一些......联盟那边的态度很微妙，似乎他们也在瑟根地区发现了什么，这些大大小小的文件就是在拖延我们去那里的时间。总之，越快越好，你也要做好准备，等文件下来之后，我们即刻出发。”

蕾多安确实做到了，她拿到了出国许可，在明年，也就是1358年的1月初，他们的考察队就可以出发了。但在这之前，冬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