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靖认同地点点头后,又道:“秦公子,云浮月今天之所以出现在海清寺,是因为她特意去请高僧做一场超度法事。你猜她要超度的人是谁?”
“逍遥公子凌卓殊,对吗?”
秦忘情不假思索的回答,让邬靖听了颇有些意外。
最初他从僧人口中打听到这件事时,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凌卓殊之死,云浮月就是始作俑者,她为什么还要为他做这场超度法事?
此时此刻,见秦忘情想也不想就给出了正确答案,邬靖忽然意识到,这其中必有他所不了解的深层次原因,但他很有分寸地不再追问。
得知了云浮月出现在海清寺的原因,秦忘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凌卓殊去世后的第十四天,二七之期,难怪她会挑这天来为他做一场超度法事。
情不自禁地,秦忘情又联想到了师兄江峰青。
去年九月深秋时节,他在大庾岭死于非命,连魂灵都被弥紫君摄走炼成鬼奴,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宁。
秦忘情忍不住暗中咬牙:弥紫君,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毒妇。她最近都没再露过面,也不知躲去了哪里。总有一天我要把她揪出来,一剑杀了为师兄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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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细柳巷的金府。
金抟风和云浮月早已经从金府逃脱,不知所终。但萧不渝仍然安排了卿氏子弟暗中监视这栋空宅,打算在这儿守株待兔。
毕竟这一妖一魔当初是匆忙逃走的,也许府中还有他们想要潜回来拿走的东西呢?
又或许他们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暗中折返回来躲在这儿呢?
基于这样的想法,萧不渝派人日夜不休地盯着已经人去楼空的金府。只要有人重新进入这座宅子,就第一时间通报她。
这一晚云层很厚,月亮和星辰几乎都被遮尽了。夜色格外黑,黑得如同新研的墨汁,流淌得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萧不渝乘坐的马车刚刚驶离南平侯府。卿云歌已经睡下了,她也打算回卿府入寝休息。
半路上却飞来一只信号蝶,直接穿过覆着轻纱的车窗,在她面前轻扇羽翼。这是负责看守金府的人来报信,有人进了这栋空宅。
萧不渝立刻率领一队人马赶到金府,暗哨之一迎上来时,她劈面就问:“有几个人进去了?”
“不清楚,只是发现里头有间屋子忽然亮起了灯,窗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一个女人的身影,可能是云浮月,也可能是弥紫君,萧不渝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如果是云浮月,她有信心与之对战不落下风。如果是弥紫君,她可就没把握了。
毕竟这个魃鬼能召来阴兵作阵,更别提还有一个厉害的鬼卫唯她马首是瞻。
踌躇了半晌后,萧不渝还是决定谨慎行事,没有轻易率领部下冲进金府拿人。
柿子要捡软的捏,鸡蛋不能跟石头碰。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她又没有活腻味了,还等着当外婆抱外孙呢!
萧不渝率着一批卿氏子弟,正打算像来时那样悄然离去,金府的墙头上却倏忽多了一个人。
如一道皮影般贴在深蓝夜空中,那是一个窈窕动人的女子身影。
“萧夫人,来都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坐一坐就走啊?妾身还想盛情款待你一番呢!”
那是一把无限娇柔动听的声音,可落在萧不渝和一批卿氏子弟耳中,却跟催命鬼没有区别,所有人都听得心头一惊。
“弥紫君,少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咱们直接动手吧!”
萧不渝虽然并不想跟弥紫君交手,但事情已经摊上了,她也不会当缩头乌龟,毫无怯色地拔出腰间的灵剑冲上前应战。
萧不渝素来以巾帼英雄自许,将自己的灵剑命名为木兰。
此刻她将一柄木兰剑使得行云流水,剑气纵横,灵气充沛,实在是女修士中不可多得的高手。
她带来的那批卿氏子弟也没有闲着,十二名修士纷纷挥舞灵剑结成阵式,打算合众人之力围攻弥紫君。
弥紫君裙袂翩飞,在无数剑光中闪挪腾移着,还游刃有余地发出冷笑声。
“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对付我?都不用我出手,我的鬼士江峰青就能摆平你们。”
她右手一翻,掌心中突然多了一柄鲜红如血的伞。伞张开后飘出幢幢鬼影,站在最前面的人就是鬼气森森的江峰青。
“江峰青,把在场所有的男人都杀了,女人就交由我来处置。”
江峰青率领着被姽婳伞召来的一队阴兵大杀四方。
十来名卿氏子弟虽然奋力作战,但终究难敌那些怨气滔天的厉鬼怨魂,陆续变成了倒地不起的尸体。
萧不渝手持木兰剑力战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被江峰青打败了。
曾经的静渊公子对萧夫人恭敬有礼,如今的鬼公子却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将人打倒在地后,还抬起一只脚用力踩住她的后背。她就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无法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江峰青你这个混蛋,放开我,听见没有?”
萧不渝暴跳如雷地大吼起来,江峰青则声音机械地回答:“听见了,我不放。因为我只听从弥夫人的命令。”
“你……”
萧不渝气到无语的时候,弥紫君淹然百媚地走过来。一袭织锦缀花的玫紫色裙摆,香风细细地荡过她紧贴着血污地面的面孔。
“萧夫人,你怕不怕死啊?”
“哼!姑奶奶才不怕呢,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
彭泽萧氏除了脾气暴,还有骨头硬的特点。
萧不渝宁愿一死,也绝不会向对手认怂求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萧夫人,你放心,今晚我不会杀你的。”
萧不渝重重哼了一声:“你会那么好心?一定另有企图。”
“萧夫人真是聪明人,是啊!我今天留你一命,不过是为了等着日后看好戏。”
“这话什么意思?你想看什么好戏?”
“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剧透了就没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弥紫君笑得大有玄机。
虽然她的笑声甜美如夜莺在歌唱,但萧不渝却像听到夜枭在鬼叫一样,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阵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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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卿子邺带着一批卿氏子弟进了金陵城。
远远望见卿府的大门时,他就能察觉到出了事。大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都神色沉郁,气氛十分沉重。
卿子邺心里一紧,立刻扬鞭策马赶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一位守在门口的卿氏子弟见了他如见救星,“璧如君,您可来了,出大事了!”
得知昨晚萧不渝率领一队人,在金府与弥紫君短兵相接,结果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统统全军覆没后,卿子邺满脸都是无法自抑的惊骇与后怕。
“璧如君,萧夫人虽然活下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弥紫君毁了她的灵脉。”
灵脉被毁后,修士会失去所有修为,变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普通人,没有缚鸡之力。
从御剑而飞的仙修打回普通人,是一个很难适应的过程。但毕竟还能作为普通人正常生活,无论如何要比丢掉性命强多了。
灵脉被毁的结果虽然好过没命,可对于一惯争强好胜的萧不渝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比沉重而巨大的打击。
卿子邺知道妻子肯定很难接受这一点,进屋看她前,提前想了很多安慰的话。
卧室中,灵脉尽毁的萧不渝,疲弱如一条刚蜕完皮的蛇,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双眼睛目眦欲裂地瞪得老大。
见到丈夫进了屋,她哆嗦着嘴唇想要说话,被卿子邺抢先开了口。
“不渝,没关系的,虽然灵脉被毁,但废人总好过死人。我没有失去妻子,云歌和云见没有失去母亲,爹没有失去儿媳,岳父没有失去女儿,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的,这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况且只要你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我会四处帮你搜寻看能否找到重修灵脉的秘笈,没准你的灵脉会有恢复如初的那一天。”
萧不渝倒是很清醒,她摇着头道:“我的灵脉已经被毁,事已至此,你无需再安慰我,眼下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把弥紫君留自己一命的原因告诉了卿子邺后,萧不渝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惧怕不安。
“虽然不知道她所说的好戏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定是在暗中谋划什么。子邺,我担心她是想对云歌不利,所以才留我一命,到时候好欣赏我痛失女儿肝肠寸断的样子。”
卿子邺深以为然,如果想要重创一位母亲的身心,最阴毒的手段莫过于伤害她的孩子。
弥紫君所谓的看好戏,十有八九就是如此。
如果卿云歌一尸两命地死在魔派手中,对云梦泽卿氏、彭泽萧氏和赤城宗来说,都将是难以承受的彻骨之痛。
“子邺,我们绝对不能离开金陵,你必须留在这里保护好云歌。”
卿子邺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不渝,我们不回君子庐了,就留在金陵城保护云歌。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女儿,以及她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