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他哭了,怎么办?”
卿云见有些手足无措地向父母求助。
萧不渝却只是看着那个啼哭不已的婴儿发呆,至于卿崇元和卿子邺,脸上的表情就要复杂多了。
游心差不多能猜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只有婴儿越来越可怜的啼哭声。
往日里他一哭就会马上有人过来喂奶,抱着他哄了又哄,今日却无人理会,他自然是哭得格外惨兮兮。
游心被这哭声搅得心里很难受,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也不方便再呆下去了。
卿氏父子肯定要商量怎么处置这个孩子的事,她留在这里不太合适。
“天璇尊,璧如君,那我就先告辞了。”
卿子邺也不虚留,拱手道:“游夫人,慢走不送。”
游心走出后宅的时候,黑着一张脸怒气未消的萧浪,正好在萧不凡的陪同下进来了。
他们走了另一条曲径,她隔着一株扶疏花木目送二人远去,神色更加黯然。
这天是陆珩满月的日子,他当了一个月金贵玉贵的小少爷,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来形容,半点都不夸张。
在所有人齐聚南平侯府为他庆生的满月宴上,他却突然身份骤变——从仙门正统变成了魔派孽种,属于被诛杀的对象。
而那些打算诛杀他的人,就是曾经把他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的亲人们。
如此突变的人生际遇,无异于从三十三重天突然跌落十八层地狱,对一个小婴儿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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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回到了客栈房间准备就寝,但是游心念及卿云歌母子的遭遇,还是叹息连连。
“穹哥,你说陆珩那个孩子会有一线活命的机会吗?”
“经历过今晚这一切,无论是云梦泽卿氏,还是彭泽萧氏,都越发把云飞渡恨得咬牙切骨。留下他的亲生骨肉,恐怕不太可能。”
“可孩子还那么小,也很无辜,不比当年的魔子一定要斩草除根不可,难道就非得置他于死地吗?”
“虽说没有那个必要,但彭泽萧氏之前号召仙门各世家宗派肃清余毒时,可是毫不手软的。如今同样仙魔混血的孽种出在自家,他就要区别对待的话,日后要如何服众?”
“这么说来,这个孩子也和魔子一样性命堪忧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游心又有些不安地问舒颢。
“今日之事,阿窈应该也受了不小的刺激,你有没有安慰她几句?”
“放心吧,她没那么脆弱,你不用替她担心。”
“萧不渝平时霸王似的一个人,遇上这种惊天巨变都受不了。阿窈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倒比她更能经事。当年她怎么能那么冷静,亲手把自己的孩子……”
游心蓦地停了下来,重新开口时已经换了话题。
“话说璧如君也是人不可貌相呢,我真没想到,他能在云飞渡挟持了卿云歌的情况下突然动手。那个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看似温吞的一个人,狠起心肠来却是半点不含糊。”
舒颢眸底闪过一丝早已了然于心的神色。
“璧如君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已经料定云飞渡不会放过卿云歌。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让她死得更有价值一点。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被这个魔头跑了。”
“对了,云飞渡没有把那支灵玉簪彻底刺入卿云歌的灵台,你说是不是因为他不忍心对她下手呢?到底是夫妻一场,多少还是有点情分在吧!”
舒颢不以为然地摇头道:
“阿心,你们女人啊,就是爱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云飞渡要是真的不忍心,最初就根本不会对卿云歌动手,既然动了手,那就是彻底恩断义绝。他之所以没刺到底,无非是要忙着逃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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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金陵城的卿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原来的喜气洋洋早已化为乌有。
卿云歌被连夜接回了卿府,陆漫行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南平侯府也不再是她的夫家。
不过,襁褓中的陆珩该如何处置,实在让人很头疼。
卿崇元和萧浪一起坐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地对着发呆。
到底要不要杀死云飞渡和卿云歌的儿子陆珩,他俩都迟迟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个婴儿小小的身躯里,也有着云梦泽卿氏和彭泽萧氏的血脉。
裹着婴儿的襁褓,就搁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还在啼哭着,只是哭声要小多了。
他饿着肚子吃不到奶,哭久了自然就没力气再嚎啕大哭,变成了微弱又断续的小声呜咽,听上去愈发可怜。
孩子可怜兮兮的哭声,让萧浪难免有所心软。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心肝宝贝地把小孙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眼下实在狠不下心去杀他。
“他娘的!”
萧浪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都什么破事啊!云飞渡那个龟孙,有种也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别把难题丢给我们。”
卿崇元声音苦涩地道:“天玑尊,你还不明白吗?他就是存心把难题丢给我们的。”
萧浪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恨恨然地用力一拍桌子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盛怒之下用力过猛,坚硬的紫檀木书都被拍掉了一角,惊得襁褓中的婴儿哭声一停。
两位宗主下意识地一起伸头去查看究竟,双双对上了婴儿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
眼神既天真无邪又委屈可怜,让两颗久历世事饱经风霜的老心,都泛起一阵酸楚难当。
他们不约而同地立刻缩回头不敢再看,多看一眼就会多一丝羁绊,只会更加心疼与舍不得这个孩子。
当年舒窈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后,萧浪第一个夸奖她深明大义。
如今同样深明大义的事情摊到了自己头上,他才惊觉想要做到这一点是何等艰难。
“天璇尊,虽然道理上咱们必须要大义灭亲,但情理上难免还是有不忍之心啊!也不知当年舒窈是如何做到如此深明大义的,我自问不如她。你呢?”
卿崇元一声长叹:“杀死一个刚满月的婴儿,而且还是自己的曾孙辈,我又何尝忍心?”
“要不……姑且留下孩子这条小命吧,毕竟也是自家骨血。”
沉默片刻后,卿崇元下定了决心。
“留他一命也罢,但云飞渡的儿子终究是孽种,必须连夜将他送走。而且此事绝对不能对外声张,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浪自然是点头不已,送走陆珩的事必须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彭泽萧氏以往高举“肃清余毒”的旗帜时,从来没有对那些所谓的仙魔孽种手下留情过。
如果轮到自家骨血就下不了手要网开一面,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
“天璇尊,你打算把孩子送去哪儿?”
“就用木盆装着顺江漂走吧。漂去何方,被何人拾到,都与咱们无关了,只当云歌从来没有生过他。”
陆珩毕竟是云飞渡的儿子,卿崇元可以念及骨肉之情不对他痛下杀手,但也不愿再亲近这个孩子。只想把他送得越远越好,从此再无瓜葛。
萧浪没有反对,黯然神伤地低声道:“这样也好,就让孩子彻底脱离仙魔两派的争斗,去做一个普通人吧!没准日后还要比咱们这些人过得快活多了!”
两位宗主商议妥当后,陆珩被他们交给了萧不凡和卿云起,由他俩一起承担秘密送走孩子的任务。
两个人一起行动可以互相监督,不会出现谁自作主张将孩子另行安顿的事。
接过那个襁褓时,明明是一个没啥分量的小婴儿,萧不凡的心却像压上了一座大山般沉甸甸的。
卿云起脸上的神色也沉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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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秦忘情、游拂谈完话后,舒颢又独自去了姑母舒窈的房间。
今晚在南平侯府发生的事,几乎就是当年凌云台满月宴的翻版。
云飞渡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以舒窈为榜样效仿她行事,挑拨得萧不渝当场冲她发难,认定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姑母,您还好吧?”
舒窈苦涩一笑道:“我没事。虽然云飞渡拼命想要刺激我,但我的神经没那么脆弱。我这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气出毛病的。”
顿了一下后,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晚发生的事,让云梦泽卿氏和彭泽萧氏两家都要不好过了!听你娘说卿云歌的灵智受损,往日那么活泼伶俐的一个女孩儿,如今痴痴呆呆的,连眼睛都不会看人了。”
“云飞渡也真是够狠的,对卿云歌动手时半点都不手软。”
“他没有彻底要了卿云歌的命,就已经算是不错了!估计也是看在她终究为他生了孩子的份上吧?”
“姑母,您说云梦泽卿氏和彭泽萧氏会如何处置那个孩子呢?”
“放心吧,他们下不了手杀那个孩子的。这方面我是过来人有经验,面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至亲之人很难痛下杀手。天璇尊和天玑尊肯定都会有不忍之心,因为老一辈更疼孙辈。只要他们拍了板,孩子就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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