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秦忘情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真是打死我都想不到陆漫行就是云飞渡,你们也一样吧?”
游拂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猜到云飞渡极有可能藏身于七大名门中,却万万猜不到他居然就是陆漫行。”
“表兄,这一点谁又能猜到呢?闻非泛有一点说得很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云飞渡已经身亡,还借体还魂转生了,任谁都想不到,陆漫行原来早已被魔将之子夺舍。”
秦忘情都忍不住流露出不无佩服的神色。
“这个云飞渡也真是了得!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心机深沉精于伪装,在仙门混迹十几年,没被任何人识破他的庐山真面目。如果今晚不是他自曝身份,咱们都还不知道要继续被他蒙在鼓里多久呢?”
舒颢道:“不会的,云飞渡在仙门潜伏多年无非就是为了复仇。今晚这场满月宴,就是他复仇计划的重头戏,他不会再继续隐瞒下去的。”
“当时仙尊青鸟传书,让七大名门各自核查门下子弟时,我师娘都很担心云飞渡就是混入了罗浮宗,那样肯定又会因此惹来非议。谁知到头来遭到非议的居然是赤城宗。”
游拂叹口气,“是啊,任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出人意料的结果。”
秦忘情又道:“泾河卫氏的卫宗主,第一个带头发难。之前陆漫行当众打了他儿子的屁股,让卫氏颜面扫地,现在有机会自然要报复了。不过渭河令氏怎么也附和他,以往这两家不是不和吗?”
舒颢为他答疑解惑。
“秦忘情,你们罗浮宗长年避世,消息也有些闭塞。泾河卫氏和渭河令氏眼下正在议亲,卫宗主的长子卫渊,准备求娶令宗主的女儿令仪。”
秦忘情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两家要变成儿女亲家了,这就难怪令宗主跟卫宗主一唱一和起来了。”
游拂点头道:“洛河阴氏与泾河卫氏是姻亲关系,灞河狄氏又和渭河令氏一向交好,所以他们四家现在算是同一阵营。”
卫迁的夫人芳名阴棠,就出身于洛河阴氏,是上任宗主的女儿,与现任宗主阴柔姐妹情深。
四小世家既然是同一阵营,卫迁出面指责赤城宗未能及时识破陆漫行的伪装后,其他三位自然都站在他那边帮腔。
况且这件事情,在不少人看来赤城宗都难辞其咎。用阴柔的话来说,就是等于赤城宗替魔派精心培养了一位大魔头。
秦忘情不这么看,他更认同闻非泛的说辞。
“云飞渡因为借体还魂成功潜入仙门十几年,这并不能被认定为是赤城宗的失察之责。当年无论陆漫行是拜入仙门哪家哪派,都绝不会有人怀疑他的。”
游拂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只是赤城宗运气不好摊上了这个小魔头,又偏巧闻安澜是全仙门最护短的一位宗主。陆漫行在外面惹事生非得罪人,他永远是先偏袒自家徒弟。眼下陆漫行的真实身份一曝光,他也难免要遭到反噬了。”
舒颢道:“如今看来,当初陆漫行的种种轻狂张扬都是有意之举,存心想要搅乱仙门内部。”
“对,我师兄早就说了,像陆漫行这种得理不饶人的张狂性子,再加上赤城宗事事护短的作派,很容易让仙门内部产生内讦,到时候就要祸起萧墙了。”
“江公子是最有大局观的人,在这些方面看得很透彻。对了,他最近还好吧?”
“多谢游兄惦记。我师兄其实不太好,他的魂体变得很虚弱,如今一天有十个时辰,都要呆在弥紫君留下的那把御魂伞里养魂,才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的人形。”
一般的鬼魂无法幻出人形,不过江峰青的魂灵被弥紫君炼化过,有着貌似实质般的魂体。
如今她已然身亡,他的魂体跟着受到影响也能很正常。
不过游拂尚有一点不解,也问得很直接。
“那把御魂伞你们怎么还没有毁掉呢?就算它已经废了,可毕竟曾是弥紫君的杀人利器,还是宜趁早毁去为妙。”
“那把鬼伞的阴气很重,正好可以让师兄养魂。所以就暂且多留一些时日,否则这等邪物早就已经被师祖下手毁了。”
游拂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秦忘情又言归正传地继续谈云飞渡其人。
“云飞渡说他早就死了,也不知他当年是怎么死的。听他后来跟璧如君的对话,魔将云望川在和鸣馆对战璧如君和萧不羁时,他就躲在一边旁观。可是璧如君却说没有看见他,那他当时一定躲得非常隐蔽。”
舒颢缓缓道:“他应该是躲在一个密室里。满月宴的变故发生前,云望川就带他回了和鸣馆。听到外头出了事,云望川就先把儿子藏进密室,再跑出去救妻女,却被璧如君和萧不羁堵在了和鸣馆。”
“当年和鸣馆的那场交战十分激烈,萧不羁战死,璧如君也伤得不轻,当然云望川更惨,听说最后尸首分离。如果云飞渡躲在密室里看到了这一切,也就是他亲眼目睹了父亲的被杀,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太惨了!”
游拂的慨叹,秦忘情也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是啊,就这一点来说,他其实挺可怜的。”
舒颢若有所思地没有说话,秦忘情伸手搡了他一把,“舒颢,你想什么呢?”
“满月宴上,云飞渡以卿云歌的性命为要挟,逼得全场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后来璧如君却率先动手,直接对云飞渡发起攻击,这一点你们怎么看?”
秦忘情相信舒颢问这个问题,不是想听什么“深明大义、大义灭亲”之类的褒奖之辞。
无论如何,父亲选择牺牲女儿都是可悲可叹的,并不值得赞扬称颂。
游拂也道:“璧如君当时有点太冲动了,还是应该尽量与之周旋一番,努力保全女儿的性命。”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璧如君素日里并非一个性格冲动沉不住气的人,之前也一直努力在跟云飞渡周旋,为何突然间就动上手了?”
秦忘情对卿子邺不太了解,只能猜测道:“今日发生的事非同小可,云飞渡又表现得十分嚣张,或许是他忍着忍着突然崩溃了吧?”
游拂一边思索一边道:
“云飞渡因为有缩地符在手,随时可以逃走,所以挟持卿云歌后一直有恃无恐。璧如君应该不是崩溃了,而是猜到云飞渡留有后招,不想再给他机会成功逃脱,所以干脆横下一条心先发制人。仙尊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和璧如君几乎是同时出剑,没有半点迟疑。”
这么说来也合情合理,但舒颢还是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却又无法捕捉到具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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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一间的精致上房中,舒穹和游心正准备宽衣就寝。
游心一边对着菱花镜梳理自己的满头青丝,一边叹息道:“云歌那孩子的灵智恐怕难保,至于陆珩的小命也同样难保,他们母子俩真是可怜啊!”
这夜发生在南平侯府的华堂惊变,让游心震骇万分。
十七年前的那场满月宴,她因为刚生下舒颢不久,留在九峰莲花岛坐月子没有参加,未能亲眼目睹当时的一切。
未料多年后,云飞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报复手段,为仙尊夫人补上了当年错过的“盛况”。
卿云歌被送往后宅疗伤时,舒穹用眼神示意游心跟过去。一来表达关切之情;二来了解后续状况。
经过卿崇元的运功施救,躺在卧榻上的卿云歌很快悠悠醒转。但是她的表情呆滞,眼神空洞,一副灵智全无的模样。
“云歌,云歌,你看看我,我是娘啊!”
萧不渝比卿云歌醒得更早,她脸色煞白地抱着女儿,又是叫又是摇,希望能让她恢复神智,而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卿子邺安抚妻子道:“不渝,你别太心急,先让云歌好好养伤,也许伤愈后她就好了。”
灵台受损的人,如果伤得不是特别重,曾经有过伤愈后灵智基本恢复如初的个例。
虽然这种现象很少见,但毕竟也是一个希望所在。
游心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萧夫人,你先别着急,让卿大小姐好好养伤吧!”
萧不渝有些神经质地猛点头,“对,对,你们说得对,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好了!”
卿崇元只是沉默不语。
他自知希望渺茫,却也不想戳破这个美丽的泡泡,因为他不想再次刺激到儿媳已然十分脆弱的神经。
突然一声清脆的啼哭响了起来,所有人循声望去,看见了站在屋角的卿子见,以及他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婴儿。
满月宴突发变故后,惊心动魄的事一桩接一桩,都没人顾得上卿子见和陆珩。
小舅舅抱着小外甥,好像两个弃儿一样相依为命。
陆珩之前一直在呼呼大睡,现在终于睡够了。刚睁开惺松的睡眼,他就开始哇哇大哭,以此宣告自己饿了要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