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情却道:“虽然立场不同,但我相信舒颢是友非敌。”
那日在墨浓潭,是舒颢阻止了凌虚舟刺向秦忘情的第二剑。
秦忘情一怒入魔驱动幽明令时,他也只是苦苦劝阻,并未对他拔剑相向。
当日在场的所有仙门修士都认同凌虚舟的判断,一笔抹煞了秦忘情以往的种种善行义举,只想着要立刻将魔子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唯独舒颢不那么认为。因为他对秦忘情的品行十分了解,所以觉得不应该如此简单粗暴地处理这一问题。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如此了解秦忘情其人,或许也会持相同看法。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或角度去看待,得出的结论往往大相径庭。
“舒颢,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只我在这里,姑母也在这里,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江峰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啊!不就是急着想见儿子嘛!告诉她秦公子现在没空,得赶着去救含净散人呢。虽说她是生母,可生恩不及养恩大,这种时候就别来添乱了!”
秦忘情也没有做好和舒窈见面的心理准备。
虽说是亲生母子,但她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位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如,至少陌生人跟他没有杀父之仇。
“舒颢,呃……”
秦忘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舒窈才好,最后决定还是像以前那样尊称她的号。
“素隐真人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吧!我是来救师娘的,现在救人最重要,耽误不得。”
舒颢加重语气道:“忘情,姑母来这里也是为了救含净散人。她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或许能帮助你兵不刃血地救出含净散人。”
这一点,让秦忘情无法再拒绝与舒窈见面。就连江峰青想要再表示反对,都被云飞渡用眼色阻止了。
金抟风也把江峰青拉开几步,在他耳畔低语道:
“舒窈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只会做对他有利的事。她既这么说了,又何妨让他们见上一面呢!如果真能兵不刃血地把人救出来,咱们也可以省点力气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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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晚霞如一层层五色彩绡,绚丽无比地铺满西方天际。
舒窈独自站在半山腰的一处凉亭前,素衣皎洁如雪,却披着一身夕阳晚霞的光艳。
两道眺望的目光像丝网一般,重重笼罩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期盼着一个青衫少年的出现。
当秦忘情的身影终于跃入眼帘时,她的视线不自觉变得模糊起来,那是盈盈欲滴的泪水在模糊一切。
那是她的冬郎啊!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一别经年,当初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而她却完全错过了他成长的这十八年。
舒窈深吸一口气,硬生生逼回了已经涨满眼眶的热泪,对着走过来的秦忘情,绽出一个慈爱又感激的笑容。
“忘情,你肯见我真是太好了!”
“素隐真人言重了!”
秦忘情的表情有些僵硬,态度客气又疏远。
一方面是不知该跟舒窈说什么好,另一方面也是心急想要救出含净散人,所以他干脆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舒颢说,素隐真人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能帮我救出我师娘。果真如此吗?”
舒窈点头道:“对,这种事发生在仙门很不寻常,但是对你救人极有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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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之前与薛飛白的茅庐密谈,不但从他口中得知了含净散人在瑶池不遥的具体关押地点,还听他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合欢殿作为西玄宗宗主的寝殿,是瑶池不遥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历来都由宗门中的优秀子弟轮流担任值守重任。
薛恒没有出事前,薛飛白自然也是受倚重的宗门子弟之一。
凌虚舟杀死薛恒前一天的申时至亥时,就是他在合欢殿负责值守。也曾经进入偏殿,查看过含净散人有无异常。
因为不认同凌虚舟的所作所为,薛飛白当时还满怀同情地小声安抚了含净散人几句。
“含净散人,瑶光尊此番抓您实在是不妥之极,我爹正在努力设法周旋放人一事,您姑且再忍耐一下吧!”
除了安抚之外,薛飛白也做不了其他的。
凌虚舟亲自出手封掉了含净散人的全身经脉,他这种后辈小子无论如何解不开。
含净散人摇头道:“薛公子,凌虚舟已经彻底疯了,无药可救。请转告令尊,他在私下养怪。”
薛飛白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我亲眼所见。他把一尊凌卓殊的羊脂玉像养成了一个小精怪,用这个假儿子来安抚自己的丧子之痛。”
原本薛飛白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含净散人这么一说,他就深信不疑了。
痛失爱子后变得乖张又疯狂的凌虚舟,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薛恒从儿子嘴里得知这一消息时,同样震惊之极。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下定决心要赶紧把师兄从宗主的位子上换下来,结果导致自己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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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听舒窈说起此事,秦忘情亦是十分惊讶。
“什么?凌虚舟身为仙门北斗七尊之一,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瑶池不遥养怪?”
“所以说他已经疯得不可救药。忘情,你师娘被他关在守卫最森严的合欢殿,想要攻进去救人很难。不过你有幽明令在手,可以利用合欢殿的那个小精怪,杀凌虚舟一个出其不意。”
幽明令乃魔派极品灵器,一经驱动就能集妖聚魔召鬼怪。
除此以外,它还有一项鲜为人知的离魂技能——魔尊能凭借幽明令神魂离体。
魂离肉身后,相当于隐形人一枚,所到之处无影无踪。
初阶的离魂只能穿堂入室窃听一些秘密,如果潜心修炼到高阶,则能杀人于无形之间。
凡事有利必有弊,离魂后一旦肉身受损,魂魄就没了归宿。
就算能设法找到一具新的肉身,修为也将大受影响,至少会失去一半以上的功力。
因为这一点,历代魔尊都只是偶尔运用幽明令自带的初阶离魂技能,没法修炼到高阶。
万一有人居心叵测,趁着他们离魂修行之际毁其肉身,那这个魔尊就算是当到头了!况且高阶离魂术也不是那么好炼的。
当年,舒窈传出怀孕的喜讯后,秦戈就把这个重大的秘密告诉了她,她都听得微微一震。
“这么重要的秘密,你怎么能随便告诉我呢?”
“为何不能?你又不是外人,是我结发同心的夫人,也是我未来孩儿的娘亲。我若是连你都信不过,又还能信得过谁呢?”
舒窈当时有意无意地低下头,没有迎视秦戈含情带笑的眼睛。心底有丝愧疚如游鱼般一闪,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可能是因为这一丝愧疚,也可能是因为秦戈一直视离魂技能为鸡肋,从来没有运用过,根本无法趁他离魂时毁去其肉身,舒窈就没有将这一秘密透露给兄长,反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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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的这一建议,秦忘情不明就里地问:“我要如何通过幽明令利用那个小精怪?”
“忘情,你听我细细跟你道来。”
秦忘情可以通过幽明令离魂,灵魂离开肉身后,就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灵识。
就算瑶池不遥设有重重明符暗阵的封锁,也封不住一团灵识。
虽然离魂的灵识只有感知力,没有战斗力,但合欢殿中却养着一只小精怪。
这类灵智不高的精怪,就如同一个空的容器,魔子的灵识随随便便就能附灵其中,到时候就能杀凌虚舟一个出其不意。
“忘情,你施展此术时,一定要有人为你护法,否则万一肉身受损就要麻烦大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为你护法。”
秦忘情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
舒窈当年宁愿背弃仙门也要放走亲生儿子的行为,就足以说明她为了保护儿子可以竭尽全力。
“我当然信得过你,不过云飞渡他们几个肯定要不放心。您也知道,他们最信不过的就是孟渚泽舒氏。”
“我知道他们信不过我,但是这个唯有魔尊才能知晓的秘密,你绝不能轻易告诉他们,那样对你没好处的。”
历代魔尊为何要对幽明令的离魂能力讳莫如深,无非就是担心被人趁虚而入。
魔派的魔尊向来是强者居之,如果有觊觎者趁机毁去魔尊离魂后的肉身,他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与幽明令建立的血契,无法再驱动幽明令。
就算能找到一具新肉身,失去一半修为后,也不足以再问鼎魔尊之位。
还会被企图取而代之的觊觎者赶尽杀绝,唯有这样才能被幽明令视为最强者重新认主。
“忘情,我没有暗指云飞渡他们可能会有这种企图的意思。毕竟魔派如果想要重振,就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先自毁长城。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要像历代魔尊那样,别轻易透露这个秘密更好。”
秦忘情听得都有些头皮发麻。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当这个魔子。
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他向来都不感兴趣,如今却不由分说地被架上了一个遭人觊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