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忽然听到爱子临终前的声音,萧浪不觉鼻子一酸,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他伤心极了也愤怒极了,急痛攻心的结果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
萧不凡惊骇难当地立刻一把扶住萧浪。
“爹,您没事吧?先坐下歇一会儿。”
路长歧马上让含净散人取出一颗安心定神的灵药,让萧浪先服下,以免他在伤心又狂怒的状态下,因气血逆行而走火入魔。
云飞渡毫不在乎萧浪的情况,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已经僵直如棍的卿子邺不放,眼角余光则留意着同样僵立一旁的卿崇元。
“卿老头,这回的证据你总该没话说了吧?阴镜定格的画面你们可以说是我伪造的,但萧不羁的声音我可伪造不出来。毕竟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压根就没有他的声音来源。诸位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没错,这样的证据是没法伪造的。”
游意一边情不自禁地点头,一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卿崇元。
他俩平时私交不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原来一直都看错了这位谦谦君子的璧如君。
舒穹也感慨道:“人证物证俱全,如此看来,卿子邺才是当年杀害萧不羁和卿子郁的真凶。”
闻安澜下意识地直摇头,“璧如君啊璧如君,你这狐狸尾巴也藏得忒深了吧?”
路长歧则叹了一声:“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萧浪刚才不是因为过度伤心愤怒导致气血逆行,短时间内动弹不得,现在肯定已经扑过去找卿子邺索命了。
此刻他只能目眦尽裂地瞪着他,眼珠赤红一片,目光凌厉如剑。
“卿子邺,居然是你害死了不羁,我一定要让你替他偿命。”
年轻一辈的子弟不方便插嘴,但无论是含净散人,还是舒颢、闻非泛和萧不凡,看向卿子邺的眼神中都满是鄙夷之色。
秦忘情更是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注视着卿崇元提出一个要求。
“明明是卿子邺同门相残杀的人,却都被他先后栽赃嫁祸给了魔派。仙尊,您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呢?”
卿子邺的负隅顽抗终于抗不下去了,面对铁证如山,他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没有人会相信他,就连父亲卿崇元看他的目光也满是震骇。
“子邺,你和子郁从小一块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你为什么要杀他?”
卿崇元的话音未落,舒窈已经颤声发问:“是……因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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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舒窈在金陵城游历,同时认识了卿子邺和卿子郁。
云梦泽卿氏的这对堂兄弟不愧连璧之称,联袂而行时,真如美玉并联。
玄武湖畔初见,人面更比花面娇的舒窈,让卿子邺和卿子郁兄弟俩都无法不为之惊艳。
虽然这两个人的容貌风采不相伯仲,但舒窈却对卿子郁更有好感,他的身世也让她满怀怜惜。
舒窈有意回避了卿子邺的百般示好,他也很快闻弦歌而知雅意地不再刻意接近她。
得知她与卿子郁已经彼此心许后,他还很有君子风度地送上祝福。
直到今时今日,惊闻卿子郁其实为卿子邺所杀后,舒窈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也许他根本没有当初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不在乎。
对于自己弃他选择堂兄的事一直心怀嫉恨,才会这么处心积虑地杀了卿子郁。
“没错,都是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红颜祸水。”
事已至此,抵赖已经无济于事,卿子邺也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他彻底撕下自己戴了多年的君子面具,两眼血红地盯着舒穹开骂。
舒窈愤恨之至,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我当年没有相中你,而是属意卿子郁,这就成了你杀他的理由?卿子邺,你为何要如此狠毒,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杀害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如果你只是一个家世普通的女人,我把你让给他也没关系,可你偏偏是仙尊的女儿。而卿子郁的父亲、我的大伯,曾经是云梦泽卿氏一族的传人,他在君子庐又那么出类拔萃,有人认为他应该也有传嗣的权利。如果他娶了你,有孟渚泽舒氏一族的势力撑腰,那我还有希望成为未来宗主吗?一山难容二虎,我自然是容不下他了。”
舒窈无比悲愤地嘶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他毕竟是你的兄弟啊!”
云飞渡已经迅速捋出了个中缘故所在,似笑非笑地一勾唇角。
“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杀你呢!杀死卿子郁后他就能趁虚而入,再设法俘虏你的芳心。如果可以哄得你愿意嫁给他,不但能抱得美人归,更能得到舒氏一族的力挺。何乐而不为,是吧?”
卿子邺对卿子郁心怀杀意,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简单的争风吃醋,更因为舒窈背后那股代表着仙尊一族的强大势力。
除去卿子郁后他就有机会取而代之,有望将美人与权势一并收入囊中。
卿崇元呆立一旁已经听得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堕冰窖一般,从头到脚都寒彻入骨。
“子邺,从小我就教你君子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该做的事?宗主的位子原本就是你大伯的,就算让子郁回到嗣子的位置上也是理所应当啊!你却如此利欲熏心,不惜残害自家兄弟,为父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爹,您知道吗?我真是厌烦透了您那套君子应该如何如何的理论。要不是当年您这种毫不偏私的态度,我也不会对卿子郁起了杀心。”
当年卿子郁的出类拔萃,很是受到了云梦泽卿氏几位长老的看重。
他们都觉得他不仅是长房长孙,又是如此出色的人物,因为父亲早逝而错失嗣子位置着实可惜。
这样的话传到卿崇元耳中时,他倒是并不介怀,还私下对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如是说。
“子郁的优秀比起大哥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日后堪当重任。虽然我有自己的儿子,但是君子不以私害公。如果子邺以后各方面的能力都比不上子郁,我会让子郁成为那个承传宗嗣的人。”
当时,卿子邺在门外意外听到了父亲的这番话。他不自觉地暗中咬牙,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忿恨之色。
“我到底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就不能稍微偏袒我一点吗?大伯都已经去世多年,您也在宗主的位子上坐了那么久,于情于理也该让自己的儿子来传嗣吧?可您就知道固守那套该死的君子准则,什么不愿以私害公,非要说出这么一番话。当初听了您的这番话,我就很想让卿子郁去死。在他得到了舒窈的芳心后,我就更加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被您逼的。但凡您有一丁点儿为我着想,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在儿子声嘶力竭的指责中,卿崇元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无比复杂:震惊、愤怒、悲哀、痛心、无奈以及一份无以复加的失望。
对于卿子邺甩锅父亲的恶劣行为,在座诸人都流露出很是不齿的神色。
秦忘情一向心直口快,直接指着他的鼻子斥责。
“卿子邺,你这番话也说得太不要脸了!自己做的坏事,黑锅却想甩给别人背,而且那个人还是你亲爹,拜托做个人行吗?”
云飞渡嗤之以鼻:
“像卿子邺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忘情你也未免太高看他了!”
萧浪重重一哼:
“天璇尊一生君子作派,没想到却养出这么一个操蛋玩意的儿子。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就连君子庐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光了!”
舒穹上前两步,满脸关切地对卿崇元说:“仙尊,儿孙不肖,还望您不要太过激动,保重身体要紧啊!”
卿崇元神色惨淡地一笑:“无碍,我还撑得住。”
深吸一口气后,他注视着眼前状若疯狗的儿子,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卿子邺,从今日起,你被逐出云梦泽卿氏,从此与君子庐再无任何瓜葛。”
卿崇元的话音未落,卿子邺放声狂笑起来。
“果然如此,你果然还是死守着君子操守,这种时候也不肯出面稍微维护一下我。萧浪和云飞渡都虎视眈眈地等着杀我,你却要将我逐出云梦泽卿氏,就是准备把我交给他们任意宰割了?我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放下你的君子操守保我一命,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卿崇元神色惨痛又决绝地道:
“不是我不想保你,而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我无颜对天玑尊提出这样的请求。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没错,可萧不羁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你既然杀了他,那么理应为他偿命。现在,摘下你的灵剑,这支剑不该属于你,我要收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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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卿崇元亲手为儿子铸造了一支灵剑,问起卿子邺打算如何命名此剑时,七岁稚子的回答让他很是满意。
“君子处世,所慎在独。儿子想为此剑命名慎独,父亲以为如何?”
“嗯,甚好。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子邺,你若是能做到这一点,就无愧于君子庐的传世家风。”
“君子慎独”出自《礼记·中庸》。
意思是君子越是在无人监管的独处时侯,越是要严格地要求自己,做到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人前人后一个样。
然而,卿子邺七岁那年的想法,却在成长过程中被私心杂念侵蚀一空,后来的所作所为与之恰恰相反。
人前虽是一副谦谦君子温其如玉的作派,人后却是心狠手辣坏事做尽。慎独剑跟了这么一位主人,简直就像一个反讽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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