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忘情有些发白的面孔,云飞渡微微一颔首。
“对,看来你也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我娘可是他亲妹妹,他为什么要杀她?”
“那我就不清楚了。还是那句话,别人杀人的理由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指出如果素隐真人是他杀,那么他就是最可疑的人。”
秦忘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云飞渡,目光中带着单刀直入的尖锐。
“可如果我娘真是服毒自尽的话,你就是在混淆视听。想利用这件事让我憎恨天枢尊,甚至让他的儿子也对他心生猜忌,起到离间的作用。”
魔派诸人都深恨舒穹,云飞渡更是曾经提出要他以死谢罪的和谈条件。
虽然舒窈之死让仙门魔派达成了和解,但魔派中人对舒穹的憎恨并没有消失。
云飞渡一直以来都恨极了他,如果能利用舒窈的死因来混淆视听陷害舒穹,那会是他很乐意做的事。
“忘情,如果你觉得你娘就是服毒自尽而死,那么我说的话统统当作放屁好了。毕竟我的就事论事只取决于一个前提——素隐真人可能是他杀。如果不是,自然一切猜测都作不得数。”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以后不准再提,此事就到此为止。”
秦忘情果断结束了这场对话,转身准备离开屋子,云飞渡语重心长的声音在他身后徐徐扬起。
“忘情,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还是提防一下那个人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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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上,云飞渡就事论事的一番话,让舒颢心神俱震,游拂同样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安排给他俩的两间上房紧挨在一起,回房休息的时候,游拂先跟在舒颢身后进了他的房间。
“见素,云飞渡的话无凭无据,纯属无中生有,咱们绝对不能信。”
神色复杂地迟疑片刻后,舒颢终究还是缓缓开了口。
“表兄,虽然无凭无据,但就事论事来说,云飞渡说得并没有错。如果姑母真是被人杀害再伪造成服毒自尽,那晚在白云乡外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只有我、爹和舅父三人。”
“只是如果而已,姑母想要自尽的理由也很充分的。见素,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否则,害死姑母的人,就只有可能是……”
舒颢没有说下去,游拂也没有问。都是聪明人,都不难猜出答案,因为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舒窈是被杀后再伪装成自尽,谁在事后发声坐实她是服毒自尽这件事,谁就最可疑。而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舒穹。
如果不是他以兄长的身份出面确认,舒窈那夜曾经对他吐露过想要以死赎罪的轻生念头,她的死也不会那么快被认定为服毒自尽。
觉得舒窈的自尽有疑点时,仙门中人的惯性思维就是在魔派成员里头寻找凶手。毕竟多年来,她都是魔派想要置之于死地的复仇对象。
然而云飞渡的一番话,却让舒颢发现,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居然会有如此令人震骇的结果。
对于这样的结果,游拂震惊过后再细想深思,觉得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
“见素,这不可能,天枢尊根本没有理由杀害姑母,尤其还是在白云乡外动手。”
舒颢也不由自主地点头,“是啊,爹为什么要杀姑母,根本没有理由啊?”
除非是以杀戮取乐的冷血杀人狂,否则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杀人,尤其还是骨肉至亲的关系。
当然骨肉至亲也未必就不会反目成仇,有时候为了巨大的利益,亲人之间也会彼此算计甚至是杀害对方。
像卿子邺当年一定要将卿子郁除之以后快,就是为了争权夺利。
如果不害死比自己更出色的堂兄弟,他以后想要成为云梦泽卿氏的宗主就是一桩很悬的事。
但是舒穹与舒窈这对兄妹之间,并不存在这样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
哪怕舒窈再出色,也不可能取代兄长成为执掌舒氏一族的宗主,永远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更何况,舒窈还已经选择重返魔派,主动要求兄长将自己逐出孟渚泽舒氏,跟舒氏一族完全脱离了关系,跟舒穹之间更加没有利益之争。
如果还是当初仙门魔派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的局面,或许舒穹还需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杀了背叛仙门的亲妹妹以正家风。
可是玉衡尊路长歧出面牵头,魔尊秦忘情力挺,双管齐下地促成了仙门魔派之间的和谈。
而且白云乡外的那场和谈,还让当年卿子郁和萧不羁的死因大白于天下。仙门都没有理由再敌视魔派,舒穹更加不需要杀死亲妹妹来表明自己的站稳立场。
事实上,在秦忘情的身世曝光,舒窈成为仙门千夫所指的对象时,舒穹也完全没有要杀了亲妹妹的打算。将她逐出家门后,还暗中派人一路护送她前往北方。
“云飞渡做出这种莫须有的揣测,根本就是存心想要离间你们父子。当年幽明域的沦陷由天枢尊一手策划,云飞渡恨透了他。现在有机会离间你们父子,也就是有机会造成孟渚泽舒氏的内乱,他何乐而不为?你可千万不能中了他的计。”
舒颢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呢,他定定心神点头道:“表兄,我知道了。”
云飞渡在挑拔离间这方面一向颇有建树,他的话自然不能轻信。
舒穹有什么理由要杀死舒窈呢?根本就没有。
别说他们兄妹二人一向感情很好,就算是不好,正如游拂所说,也不至于选择在白云乡外上演手足相残的一幕,一个不小心就会惊动很多人,到时候只会让自己声名扫地。
这种对自己有百弊而无一利的事,要愚蠢到何等地步才会犯种傻?而舒穹绝对不是这样的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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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的午夜时分,乐安城外大片草色青碧的原野中,荡开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人正在马不停蹄地连夜赶路,跑在最前头那人骑着神骏非凡的汗血宝马,一袭织着麒麟金纹的黑缎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
这位鲜衣怒马的年轻骑士,就是彭泽萧氏的风霆公子萧不凡。
另外六七个人策马遥遥跟在他身后,都是同样赶往乐安城的仙门修士,既不敢与琅琳公子并肩,也追不上他的骏马。
空旷无人的原野上,萧不凡骑着马一路狂奔。
马蹄翻飞,即将冲过一条水波粼粼、水月溶溶的小溪时,他突然一把勒住了马缰。
因为,原本空荡荡的小溪对岸,突然鬼魅般多了一个人影,还传来一声幽幽的吟叹。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萧不凡一向不擅长这类风雅的玩意儿,直接迸出一声很杀风景的暴喝。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明月穿出云层,月光如水银飞泻,照亮了那个人影。
那是一位年轻男子,却带着一股阴柔女气。一袭绮艳的玫紫色长衫,越发令他显得妖孽入骨。
萧不凡瞳孔微缩:江峰青——不,更确切地来说,应该是弥紫君。
弥紫君占据江峰青的魂体一事,萧不凡之前只是耳闻未曾目睹,今夜一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妖孽版的江峰青,与以往那个一身浩然正气的江峰青,就像是南橘北枳的异变。
看着脸色瞬间铁青的萧不凡,江峰青勾唇一笑,笑得仿佛人畜无害,眉眼间却暗藏着阴险的挑衅。
“萧公子,阔别多日,又见面了。犹记得你我初次相逢,也是在这样的深夜。只不过大庾岭那晚的月光,没有今晚这么好。”
大庾岭那一晚,江峰青之死,是萧不凡心底永远难以消除的隐痛。
如今“江峰青”却站在他面前,用弥紫君的口吻直戳他的痛处,听得他额头一阵青筋直暴,握住马缰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时候,落在后头的几名仙门修士也都纷纷策马来到了溪畔。认出对岸的人后,不少人神色为之一变。
“那是鬼公子江峰青。”
“错了,如今应该叫鬼将江峰青才对。”
“他为何深夜在此阻拦我们的去路?仙门魔派不是已经议和了吗?”
“难道他想违背魔尊之命,又与仙门为敌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今夜恐怕有一场苦战,还未必是他的对手呢!”
“是啊,听说他的姽婳伞威力又增强了,可以召来作战的阴兵只会更多,咱们这几个人恐怕……”
萧不凡厉声打断道:“都给我闭嘴,说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干吗?他若是想战,咱们干就完了,怕个屁啊!越怕就死得越快。”
几名仙修讪讪然地闭上嘴后,江峰青翘起兰花指掩唇一笑道:“萧不凡,你们彭泽萧氏的人虽然脾气臭,但骨头还是挺硬的嘛!”
“废话少说,你想干吗?”
“我不想干嘛,不过是趁着午夜时分阴气足,出来逛逛养养阴魂。附近有处义冢,很适合我月下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