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朱理安，在得知蒋妍放弃特殊人才名额后，许多她素未谋面的同事领导一一上门拜访。

特殊人才的家属名额是他们抽签不中后的唯一希望，但蒋妍拒绝了所有人，其中也包括简英红。

常年身居高位的简英红甚至是在乞求她：“我有两个儿子，请您理解下一位母亲的心情。无论抛下哪个，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求求您了，行吗？”

“不。我已经将决定权交由上级了。”蒋妍艰难拒绝。

简英红神色复杂：“按道理来说，我也是你的上级。”

蒋妍不在意地笑了下：“您现在是出于私心来找我的。但我只想让名额让给更合适的人才，让他们在这次文明延续的旅程中发挥更大作用。”

蒋妍将简英红送走时，对方并不甘心，眼神中出现了仇恨的光芒。

“蒋妍，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能给你的都给你。”简英红面色冰冷，她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威胁。

“就因为我放弃生存的机会，所以我就要主动把名额给你吗？您是领导，这种状况下还是只有私心是吗？我不怕你，说实话我没什么好向你妥协的。”蒋妍不客气地回复了她的话语。

简英红神色愤怒，冷笑着说：“如果不是你运气好，进了有核心项目的部门。你一个新人，还是文科的，你以为自己能有特殊人才名额吗？运气好罢了，还不珍惜……”

蒋妍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是对方情绪过于激动下的宣泄，不如沉默对待。

在送走简英红后，蒋妍找到了顾思纬。

还是那个安静的办公室，在一片绿植中央的书桌旁，顾思纬正要忙碌规整项目进度。

蒋妍没作声，静静地走到旁边的会客桌坐下。

顾思纬同样面容憔悴，他已经连续加班数月。理完手头一个项目后，他才抬头看向蒋妍。

显然，顾思纬很清楚近期蒋妍遇到的麻烦。

“又有人找你了？”

蒋妍很无奈地回道：“是啊。而且这次找我的是简英红，她职务比您还要高一级。”

顾思纬了然：“简英红的丈夫只是个普通教师，想来是没有特殊人才名额的。她家又有两个孩子，她手上只有一个家属名额的话，那必然得放弃一个孩子。”

蒋妍闻言心里也有酸涩之感，她能体谅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

不过谁的孩子不是孩子？谁的命不是命？

她的机会已经比别人多出许多，还有更多的孩子连机会都不曾拥有，毕竟不是每个父母都能清楚了解到当前局势。

“我已经拒绝了她。”蒋妍开口说道：“顾主任，我想申请封闭任务。我能拒绝一次、两次，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我，我承担不了这个压力。”

顾思纬看着眼前这位秘书，沉默许久后说道：“小蒋，我可以安排你去超算机密中心协助工作。这个项目挂在我们部门下面，而且也是现在最重要的工作。”

“但是，”他深沉地盯着蒋妍，面色严肃：“你要想清楚。这个名额确实珍贵，而且公示时间即将截止，你确定要放弃吗？”

蒋妍淡然地轻点了下头：“确定，其实我之前也有过纠结。登上核动力太空航母，走向太空追逐新的栖息地，成为人类文明探索的先驱者。这听上去确实酷炫，想想就让人激情澎湃。不过我考虑了很久，我确定自己更想留下来与大家生死与共。”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吧。我没有家人，也没有牵挂，与其在太空黑暗无垠的缥缈中死去，不如留在故土安息。”蒋妍此时的眼中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其实才不过二十七岁，心中对未知的死亡仍有极大的恐惧。

她稳了稳情绪，轻声说道：“我如果选择离开，我知道我会后悔终身的。”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但又很坚定，似乎在说话的同时也在给自己面对的勇气。

顾思纬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向蒋妍坦言了自己思量许久的决定：“那看来我们可以当久一点的同事。”

蒋妍略有诧异：“顾主任，您也不打算走吗？”

“我的家属名额给了我闺女，我和我妻子不打算走了。”

顾思纬这段时间没有回过家，一方面是因为工作繁忙，另一方面是应对不了自己女儿的哭求。

顾依依不能接受父亲的决定，她不懂为什么家里明明生活得很好，自己的父亲却一定要让她离开。而且还是独自离开，从此再也见不到父母。

哪怕顾思纬跟她详细解释了后面的危机，顾依依依旧坚持不走，她哪怕死也不要去太空与父母此生再不相见。

上次谈话时，顾思纬说到最后甚至是嘶吼着说。

“顾依依，别不懂事了。你留在这里，我才不安心。你就当为了爸妈行吗？”

顾依依咬着牙，脸上全是泪水：“那你和妈妈怎么不走？我不管，我就想一家人待在一起。”

顾思纬气急：“你想你想，你想有什么用？你有名额吗？我陪着你走了，那你妈妈怎么办？”

“那我也不走，我们一家都留在这。”顾依依十分固执地坚持。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走都没机会走？这个机会是上面安抚我们用的，不然大家早就人心惶惶没人工作了。”顾思纬心痛地看着自己女儿：“我和你妈已经老了，你还年轻，读书都还没读完。顾依依，你有自己的人生，你知道吗？”

“自己的人生？”顾依依愣住了，她长到现在一路顺风顺水，直到现在生活才给她迎头痛击。

是啊，我还什么成就都没有。虽然年轻，但也浅薄，以前在家庭的庇护下每天不知愁滋味，但她的生活除了读书和玩乐，却也什么都没剩下。

顾依依已经认识到，在以后学历的重要性远远不如实力。特殊人才中包括高级技工和职业人才，他们的学历有些只是初中，但稀缺性却远远大于名校毕业生。

一个不能产生价值的高学历实际上只是累赘，心气高的同时又不能变现学历，那么只会产生无尽的内耗。

顾依依心里知道父亲的话其实有道理，自己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能做的只是继续上学读书。

走出去在太空遨游是场豪赌，她也许能发挥自己的才干，哪怕当个老师传授知识也比在这里继续内卷来得有意义。

但是，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爸妈了。她受不了这种情感割离，原本幸福的家庭从此支离破碎。

顾依依眼神执着地看着顾思纬，大声说道：“爸，我不会走的。除非你和妈妈也一起走。”

她随后不断恳求着说道：“爸爸，你去问问还有没有剩下的名额？我们家也只需要一个名额，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爸爸，求求你了，你去问问吧。”

见着女儿不停地哭求，李晓梦首先心软了。她本来也有想过这个方案，只是被丈夫一口否决。

但是如果能一起走，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老顾，依依说得对，你去问问吧。实在不行，你陪着依依一起走，别管我了。”

听着妻子的话，甚至那一瞬间顾思纬也产生了动摇。只是他很快就清醒了，他是不可能选择离开的。

他想起了林思嘉之前交给他的那个U盘，当他从林思嘉手中接过U盘的那一刻，曾经的那个自己便已经做了选择。

“这是一把勒住恶魔的钥匙。”

林思嘉的话依稀回荡在他的耳边。他要留下看看，恶魔到底会不会出现，又会以何种形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