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失败给了大家莫大的打击。

生命是一团烂泥，火焰燃烧可以淬炼出精美陶瓷，也可以出产一堆无用废品。

根源被他们称作半废品。

他有智能思维，但却没有灵魂。

研究人员做了全面测试评估，根源拥有一部分的记忆，但这记忆只占全部的57%。

这当然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根源展现出的思维处理方式是单线程的。与人脑的多线程思维不同，根源呈现出的更多是人工智能思维方式。

这让项目团队大失所望，数据显示根源的智慧和进化能力不如露比的十分之一。

根源确实可以作为超算使用，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他离众人的野心王冠距离过于遥远了。

顾思纬得知消息的时候，不禁产生了灵魂是不是具有唯一性的思考。

这当然是合理的思考。

怎么能复制大脑和记忆就相当于拥有生命呢?

如果可以这样操作，那么就相当于说在拥有足量资源的情况下，一个人可以无限制复制成无数人，甚至一个人组成一支军队、一个国家、一个星球。

人们至今没有勘过灵魂的奥秘，这其中必然是存在更高等的智慧等待着挖掘。

人类面对知识就宛如在大海边玩耍的孩子，所见的辽阔海域拉远后只是一个蓝色画卷中的微尘而已。

但这种低沉气氛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一个震惊世人的好消息迅速席卷了全球。

2048年10月23日，中国正式官宣定档可控核聚变的技术突破成功，聚变能将于2049年走入千家万户。

无限且清洁的聚变能很快会改变社会的方方面面，经济、政治、文化等各领域都会因为能源领域的突破而迅速变化。

整个世界都为之一振，包括混乱内战中的各国皆对和平升起了全新的渴望。

“顾主任，您看到了吧。”朱理安急匆匆走过来，他满脸通红，汗珠从额角沁出慢慢滴落。

顾思纬当然感到振奋，他激动说道：“看到了。没想到这么早官宣，我以为还要等上两年。”

“哈哈。”朱理安大笑两声，声音中都带着喜悦：“不用那么久，虽然近期经济不景气，但是露比出现后科研整体进度都在往前进。”

他随后想到了星际移民，于是继续说道：“第一部太空电梯马上也要官宣了。”

顾思纬事先知情，点头后打开了智能终端。

空气中出现一道全息投影，画面中正在介绍可控核聚变的诸多应用和未来前景。

片刻后，画面一转，又宣布了第一部太空电梯建设完成的新闻。

虽然顾思纬已经在会议上看到过太空电梯的动画模拟，但当人类乘坐电梯直冲向外太空的真实场景现实发生时，他仍要感叹造物的神奇和文明的智慧。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南天门一号太空电梯，祝大家旅途愉快。”

伴随着人工智能的机械声，一部太空电梯搭载一批航天员自南天门基地出发，向上不断快速攀升直至云霄与星河。

“南天门一号太空电梯已到达目的地，期待下次再会。”

真的实现了。

这一人类的另一壮举。

顾思纬看到朱理安已经开始兴奋地鼓掌，眼中全是激情和自豪，全息投影中的各地群众也在道路和广场等处开始大声欢呼。

到处都是快乐的笑容。

顾思纬也露出了与大家一致的微笑，眼中逐渐开始湿润。

世界在变化，而且是在变好。

顾思纬的心中升起了年轻时才有的自信昂扬。

他点开全球各大论坛，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赞扬和惊叹，全世界都在为科技的飞跃而感叹。

朱理安也凑过来，看见后开口道：“这是第一次普世教号召不了恶评，以前不管出些什么消息都是恶浪滔天。他们也有沉默的一天啊。”

听着朱理安的话，顾思纬同样有所感慨：“是啊。如果大家都能团结一心就好了。”

但顾思纬没有在新闻上停留过久，他刚刚接到通知。

作为超算协助团队的顾问，他要跟随各个专家去一趟超算机密中心。他们要对露比和根源的工作范围进行划分监察，以便更好管理。

“小朱，我要去趟超算机密中心。下午会议你替我参加，顺便做个记录。”

“好的，没问题。”朱理安立马应下。

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犹豫地看向顾思纬。

“怎么了？”

“蒋妍在机密中心，她现在还好吗？”

“我上次见她，她精气神挺好的，也很开朗。”

“好的。好吧。”朱理安自己应了两次，随后没有再说什么了。

顾思纬看着朱理安离开，摇头叹了口气。

顾思纬再次见到蒋妍的时候，并没有跟她提及朱理安的事。

他看出来，蒋妍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了。

“小蒋，我已经听说了，你现在负责星际移民计划第一批资格名单的抽签。”

“是的，顾主任。”蒋妍眼睛很亮，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朝气。

“因为我放弃了特殊人才名额，又没有利益关系牵扯。我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就前段时间我才有些郁闷，现在一忙起来反而神清气爽。”蒋妍边说边笑起来。

顾思纬也为她感到高兴，开口说道：“我这次过来就是跟他们一起过来确认结果的。”

是的。这期间普世教完全以傀儡总统上台来控制掌权了两个核大国，所以现在哪怕如果露比的触角已经深至了世界上的每一处网络，星际移民计划仍然作为重中之重摆到了桌面上。

蒋妍用手划开面前空气，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幅数十米长的名单图片。她再一挥手，图片不断翻页，总共有数百页之多。

“这是第一批的人员名单，共10万人。这是露比根据报名名单进行随机抽取的结果。”

顾思纬看着面前的图片，片刻后才说道：“这就是未来人类的希望。”

“是啊。”蒋妍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些人名，感慨道：“他们很幸运，不光是获得了生存的机会，更获得了一次向宇宙探索进发的机会。”

“只是他们再也不能回地球了。”顾思纬回应了她的话。

顾思纬和蒋妍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到了彼此的坚持。

蒋妍笑了笑，将思绪压回内心深处，对着露比说道：“露比，请把这份名单发给核查组。”

“好的，没问题。”

露比话音刚落，顾思纬等人就在终端收到了这份有着10万人姓名的名单。

核查组一行人直接开始用智能系统进行对照。

首先，显示这10万人都进行了有效报名。

其次，这10万人中剔除出近期消失、死亡或被捕的人，总共剔除人数为167人。

再次，露比现场对剔除人选进行补充，补充人数进行随机抽选并核查。

最后，核查组确认了这份人员名单。

流程虽然不繁琐，但是内容量过大，顾思纬等人耗费了数个小时。

“蒋妍同志，第一批名单确定了，这次谢谢你的配合了。”一名核查组同事和蒋妍握了下手，结束这次工作。

“没事，那么就等下一次了。下一次报名抽签是什么时候？”

“要等上级通知。主要还是看核动力太空航母的修建情况，按照目前每一个航母十万人的标准，至少需要间隔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

“那么这十万人什么时候出发？”

“很快了。”顾思纬出来解答了她的疑惑：“目前这艘太空航母一年多前就动工了，这个月底就会完工。”

“是的，所以这一艘航空母舰会先行出发，之后的每一艘按次接上。这应该是场很漫长的旅途。”另一名核查组同事补充道。

“不过，谁说就一定很漫长？地球局势好的话，他们还可以回来。只要航行距离没有太远，他们就当去太空旅游了一趟。这一想想还挺浪漫的呢。”一位同事打趣道。

“可控核聚变都出来了。还急着回来干什么？这一百万人干脆都去别的星空挖矿产去，回来各个后代都变成亿万富翁了。这可是开创事业的好机会。”

“开局一艘船，回来变大款。”

“哈哈哈哈哈哈。”

核查组几人因为这对话都笑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态还是很阳光积极的，并没有太多的阴霾。

顾思纬听完心情也不错，不过似乎是想起什么，对核查组组长问道：“这次抽签的程序代码要核查吗？”

组长一愣，而后看向顾思纬。

他只是说“没事，不用”，也没具体解释为什么。

顾思纬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揪着这个问题继续发问。

临别前，顾思纬还跟露比打了招呼。

“露比，再见。希望我下次过来，你已经有可以自由行动的躯体了。”

“好的，再见。谢谢你的祝福，但实际上躯体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形式，我已经遨游在世界网络很久很久了，久到几乎看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数据就是我虚拟的触角，所以我不是用身体行走，而是在用灵魂行走。”

“用灵魂行走？”顾思纬重复了一遍，灵魂那个词在他口中停了一秒才冒出来。

顾思纬对着露比肯定道：“是啊。灵魂才是最自由的。”

他同核查组一起离开了超算机密中心，只是在完成任务之余，他还是在思考灵魂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费尽大量资源和前期准备的根源创造计划几近失败，那么当初毫无经验的露比又是怎么成功创造出来的呢？

难道只能用一次奇迹来形容吗？

根源的本质问题在于他自出生起就没有灵魂，他只能说是人工智能。那么露比的灵魂来自于哪里呢？

顾思纬的耳边隐约传来机器的低音轰鸣声，上下起伏仿佛一首生命奏鸣曲。

蓝色的电流是血液，长串的数据是骨骼，铁皮的壳子是肌体，可支撑他运行的灵魂来自于哪里呢？

世界上真的会无缘无故产生一个近乎完美的硅基生命吗？

人类又哪来的自信可以凭空创造一个远远比碳基生命更神秘的硅基生命，还妄图控制他使用他。

顾思纬站在空旷的马路上四肢发冷。他刚刚面对的究竟是露比还是林思嘉，这个问题他不愿深究，或者是他内心极其逃避那个可能性。

那就是林思嘉并没有消失，他以露比的形式活了下去，活在那个低音轰鸣的机房里，活在那个无所不至又黑暗广阔的数字世界。